第224章
  闻言,于恩行内心一震,慌忙站起身,手心里逐渐渗出汗水,他不清楚为何这件事会被崔仲儒知道,当年的萧文祯对世家不屑一顾,始终秉持怀疑的态度,且无故诛杀,那时候是真的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是风有川在其中周旋,缓和萧文祯与世家的关系,尽管收效甚微。
  后来萧文祯葬送大火之中,也是风有川冒着生命危险将帝后二人的尸骨救出,他当时看了,风有川的背后被整个烫伤了,如此真挚的人,当真罕见。
  萧文祯已死,而萧氏宗亲在当时夺位时,就已然是丧失殆尽,无人可继位,年幼的皇子也杳无音讯,为了国之大统,他做了此生以来,最为叛逆的抉择,那就是伪造遗诏,扶持风有川上位。
  他家世代为谏官,刚正不阿和忠诚是出了名的,加上朝中诸多大臣苦萧文祯已久,有他出头做担保,其他的世家也无人置喙什么。
  这件事他一直埋藏在心底,也是他于家最大的污点,可他战战兢兢的过了这许多年,看着大雎的建立,到它的如今还算繁荣,其实是不后悔的,只是崔仲儒的话,却把他埋藏在心底里的秘密直接挖了出来。
  “你……你怎么知道?”
  崔仲儒垂头,盯着他的眼神宛如地狱里向他索命的恶鬼,一字一句道:“我、是、萧、景、逸。”
  门外的钱福海等的有些着急,不懂于恩行和崔仲儒在聊什么,怎么这么久,皇帝下了任务,不完成他回去是要受罚的,这眼看着时间将近,他正想进去催催他的时候,于恩行满脸煞白的从牢狱中出来。
  他的脚步踉跄,行动不稳,出了牢门时还不小心摔了一跤,钱福海惊呼一声,连忙想上前搀扶他,却被他一把挥开了,那双老态龙钟的脸上,已然布满了泪水,他张大嘴巴,无声的哭泣,继而又擦干眼泪,接着往前奔走,那模样,像是压抑了天大的怒火。
  这边的人跌跌撞撞的闯出门,那边的钱福海已然将毒酒给崔仲儒端了进去……
  从牢狱出来后,本来还明媚的阳光已然消失了,巍峨的宫殿被乌云密布的苍穹笼盖,黑沉压抑的如同三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之夜,火光透亮,将陈皇后的宫殿,烧成了灰烬。
  风有川正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门外陡然间响起了于恩行悲怆的声音,高声大呼要面见陛下,于恩行从不会这样的没有礼数,如今是怎么了?
  疑惑之下,他挥手让人把他带了进来。
  一见他这风尘仆仆的样子,满脸的泪痕混着皱纹,像一片泥泞不堪的土地,一双浑浊的眼眸死死的注视着风有川,眸底的恨不加掩饰,话语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见过崔仲儒了。”
  风有川的背部一僵,批阅奏折的眼帘掀起,从他脸上看见了十足的愤恨,而且,从进门到现在,他不再尊称他一句陛下,也不曾下跪,这些君臣之礼,他都没有做,如此一来,风有川也明白崔仲儒与他说了什么。
  屏退了御书房里的人,风有川缓缓出声:“你待如何?”
  他这话问的平静,于恩行看不出他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想起自己于家世代的清名,如今竟然毁于他一人手里,于恩行的胸腔里就翻腾起无数的怒火,他脚步虽然蹒跚,却也用尽了力气冲到他的书案前,与他怒目而视。
  “风有川!你怎能如此?你怎能如此的大逆不道?!”
  于恩行因为言行激动,下巴上苍白的胡须也跟着颤抖,他双目通红的流下痛心疾首的眼泪,“前朝帝后,还有那满朝的文武百官,皆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你仗着前朝皇帝对你的信任,不教他化解君臣隔阂,反而借用米囊花这样的狠毒之物,加深他与君臣之间的恩怨,是你!是你一步步将景朝灭绝的!你笑看帝后葬身火海,屠杀萧氏皇嗣,什么天火,都是你做出来的把戏!风有川!”
  在他字字泣血的指责中,风有川的脸色愈发的冷沉,他不知道于恩行怎么好端端的会跑去和崔仲儒碰面,那人现在如同一条疯狗,逮谁咬谁,什么秘密都会倒出来,他谋朝篡位这件事,本可以瞒着于恩行一辈子,可谁曾想到,还是被捅了出来。
  风有川听着他的骂声,面上毫无反应,一言不发,只是眸底的杀气已然升腾。
  于恩行似乎是用尽了力气,他仰头,浑身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望着顶上的壁画,一瞬间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他腿脚不稳的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风有川!是你将我变成了一个不忠不孝的畜生,是你将我于家的百年清名毁于一旦,你让我成为与你一样的弑君者,你让我成为家族的耻辱啊风有川!”
  双手握拳,于恩行狠狠的锤地,那双枯槁的手似是要砸穿地面才可以泄恨,他一改往日的端庄,此刻像极了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声嘶力竭的哭诉,凄厉的声音从御书房里传出,也惊住了外面巡逻的侍卫。
  但是,皇帝没有让他们进去,他们也就没动。
  他自幼读书,从小就被教导要匡扶道义,为百姓谋福祉,身为谏官,就是要成为君者身边的一面镜子,照之正衣冠,知长短利害,加以提点,所以,公正无私,刚正不阿,是他们自小就被刻在骨子里的。
  如今这满身的傲骨,让风有川砸的粉碎。
  风有川听他诉说了这么多,面上的神情丝毫没忏悔或者害怕,他只是放下手中的笔,身子往后靠去,语气冰冷道:“事情已然如此,况且,你不得不承认,我比萧文祯更适合做皇帝,我的大雎子民,安居乐业,我比他在位时做的更好,这也是你的功劳,不是吗?”
  “你住口!”于恩行厉声喝止,他激动到脸红脖子粗,还因为呼喊的太用力,导致咳了几声,“风有川,得位不
  正就是得位不正,任何的事情都有大白天下的时候,今日,哪怕就是拼上我的命,也要将你我的罪行昭告天下,是非黑白由世人定夺,萧氏的天下,需要一个清白。”
  风有川的从他几进门到现在,没有任何大起大伏的怒容,一直这样的冷静的看着他对自己指责。
  “你有想过后果吗?”风有川低沉着声音威胁道,“于家满门的性命,你也不在乎?”
  原以为这样可以让他稍微冷静一下,可没想到,于恩行满眼通红的瞪他:“我于家无过,你若有能耐给整个于家装上罪名,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也算你的能耐,若不能,曾经的萧文祯就是你的下场,风有川,有些债,你是要还的。”
  于恩行舒缓了一下情绪,再度抬脸时,情视死如归,他用力撑起自己的身躯,站起来,纵使头发凌乱,也要站起身,昂首挺胸,在皇帝的注视下,不卑不亢的拉开门,出去了。
  第177章 龙纹敕令于恩行前脚刚走……
  于恩行前脚刚走,燕熹后脚就被皇帝召进了御书房,他在来之前看见了行色匆匆的于恩行,那人刚要出宫门,满脸泪痕,面如死灰,像是下一刻就要归西了似的。
  “燕熹。”风有川将手中的玉笔搁置,黑眸抬起,眸光凌厉自带审视,“崔仲儒被审时,你也在其中,他是否有向你透露关于前朝的某些事?”
  他既然问到这,燕熹若说崔仲儒没透露,显然是在撒谎,当时安南侯在场,虽然出去后也没声张,可是毕竟崔仲儒是他抓回来的,有些事情没有必要瞒着。
  “有。”
  皇帝的心里一沉,眼眸眯起:“说了多少?”
  燕熹坦诚:“事无巨细。”
  风有川的眼神倏尔变冷,整个御书房的气氛压抑低沉,他从上到下的将燕熹打量了个遍,之前只是觉得这样无家族和宗室的人,用起来会很放心,毕竟他才是他往后的依靠,可自那日被崔仲儒提醒后,他也发现了燕熹身上的不对劲。
  他藏了很多秘密,不显山不露水,对自己这个皇帝,也从不惧怕,甚至于可以说是毫无敬畏之心。
  “那你是如何看待此事?”
  这是在问他的立场?
  燕熹抬眸,御书房内香雾缭绕,却也沉闷,他忽而又垂下眼帘,似乎是在好好的思考,自那日他救了尤辜雪后,皇帝对他的疑心是越来越重了,下面的人一直向他禀告,寒鸦卫不断的在查他的背景。
  好在私市是他的地盘,有些消息他知道的比皇帝早,也多,所以,他们没有查到什么,可皇帝不是傻子,有些事他只要有了确切的猜测,就不会在乎什么过程,证据。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往事就是往事,不可追忆,朝代更迭,日新月异。”燕熹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笑,笑了,“胜者为王。”
  如此一来,皇帝也就更加确信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根本无任何的忠诚度可言,他只在乎自己的利益,这样的人好拿捏却也不好拿捏,可如今,于恩行的事,燕熹是最合适的人选。
  “好。”风有川极为敷衍的夸了一句,随后下旨道,“于恩行藐视君上,与罪臣崔仲儒共同谋划裕北之行,行刺太子之事,罪不可赦,朕要你即刻起,去于府,缉拿于恩行,即刻问斩,由你执行,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