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都怪楼泽桉!不然,他为何之前见到楼筠的时候都如此狼狈,虽然这样说不好,但楼泽桉一不在,他和楼筠的见面就很正常!而且还非常的融洽,一定是楼泽桉的错。
  钻牛角尖的帝师,将一切罪责都强加给了一个现在根本没出现的可怜人。
  第37章
  楼筠看着气鼓鼓扭过身子,只留半张脸的裴卿陷入迷茫,裴卿他这是...生气了?
  不禁发问道:“怎么了?”
  青年晃晃脑袋,他是不会告诉楼筠这段丢人的往事的,含糊道:“只是突然想起楼泽桉先前还弄丢过我的猫,一时间怒气涌上心头罢了。”
  裴卿说完还特意去观察楼筠的表情,想看看女子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令人失望的是,楼筠面色如常,一点也看不出想起点什么的样子。
  不怪楼筠没反应,她确实没将裴卿同那个穿着太监服找猫的少年联系起来。
  愤恨地一口咬在肘子上,就好像咬的人是楼筠一样。
  都没发现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坏女人!就这样还误会他和楼泽桉,更坏了。
  裴卿的委屈都显露在了脸上,楼筠不明所以,却还是给青年夹着他可能会爱吃的菜,吃人嘴短的帝师,顷刻间就将压在最底下的笑意翻了出来。
  “今年除夕,帝师打算怎么过?”楼筠止不住地往裴卿眼前的盘子里夹菜,熟练到完全看不出楼筠是个一直被伺候着不曾伺候过他人的人。
  裴卿咽下最后一口饭,将嘴腾出来道:“除夕吗?历代帝师除夕都是要在观星台上为大衍祈福的。”
  楼筠心里蓦地一疼,在大衍最热闹,所有人都在和家人团聚的时候,裴卿一直都是一个人独守高台看着下面热闹非凡的场景吗?
  将这件事情埋在心里,楼筠岔开话题道:“今年殿试的时间同除夕挨得很近,今年的除夕估计要很热闹了。”
  “殿下这句话倒是提醒我了,我打算包下一个客栈专门收留进京赶考中家庭不富裕的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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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飞逝,今年的第一场雪,楼筠是同裴卿在某一日的下朝后共同瞧见的。
  经李安一案后,二皇子一党几乎是同裴卿划清了界线,原本还夹在两党中间摇摆不定的世家大族等,在看到新的礼部尚书上任力挺寒门学子时,短时间地将头摆向了丞相党。
  天气冷了之后,裴卿就不再穿过木屐出门,每天上下都裹的严严实实的,因为不用穿官服的缘故,裴卿竟成为朝堂上下唯一一个穿着斗篷皮袄的人。
  “殿下,下雪了。”
  青年望着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宫墙,轻声道。呼出的热气化为白烟,逐渐消失在空中。
  楼筠站在离青年只有半步距离的身后,默不作声地注视着观赏着雪景的青年,像是要将这一画面完完全全定格在脑中。
  也不知道除夕过后,这样的安静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楼筠的担忧被转过头的青年悄然打破。
  “今天下午,放那些孩子们去玩吧。”年纪轻轻的帝师,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稳重,语气,神态都像极了一位慈祥的年长者。
  “帝师也不过才二十出头,怎么说出来的话,感觉这年龄还要翻上几倍不止。”楼筠打趣道。
  裴卿闻言正了正神色,义正言辞道:“毕竟也是为人师长的人。”
  楼筠笑着摇头,催促道:“帝师还是赶紧去给你的学生们通风报信吧。”
  放了学生们假的裴卿,变相的也让自己闲了下来,李安案件结束后,两人将近有一月余都没能好好独处。
  主要还是帝师太忙了,除却必须的上朝,和国子监的教学不说,青年还时不时要跑到京城医馆里义诊、偶尔还有学生上门求教,进京的学子越来越多,裴卿也就越来越忙。
  这不,今天是青年第一次停下来。
  楼筠看到青年眼底的倦意,眼里闪过一丝心疼,问道:“帝师可要回去好好歇歇?”
  谁知,裴卿对着她缓缓摇头,话语里带着自己都未能察觉的失落:“我们已经许久没好好待在一起了。”
  楼筠本以为青年忙成这个样子,未必会有所察觉,却不想两人想要独处的心境是一样的。
  “我守着帝师休息可好?”楼筠的声音带着诱惑人的哄意,裴卿本就拒绝不了楼筠,在楼筠几番攻势下,就顺从地被拐回自己房里,安然睡去了。
  楼筠也没想到这竟然是除夕前,她和裴卿最后一次独处的时间,接下来的两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有时擦肩而过也只能匆匆对视一眼,后彼此分开,各自处理事务去。
  转眼间,京城上下都张灯结彩,家家房梁上都挂上了红灯笼,一直冷峻肃穆的宫墙都因染上红色而充满喜意。
  大衍的除夕,帝王要先进行祭天仪式,中午在宫中举行朝宴,晚上才举行帝王家宴,最后再回到各自宫中守岁。
  楼庆身体不适,祭天仪式自然而然落到了现在身份为太子的楼筠身上。
  祭祀主要还是以帝师为主,帝王只需要在最后一步上香即可。
  以往楼筠都嫌祭祀麻烦,皆用身体不好挡了回去,以至于这也是她第一次看青年祈福。
  她同朝臣一起站在祭台的两边的阶梯上,他们的身后是两排队列整齐的号角兵,随着一声声鼓点,从号角中发出沉闷的低鸣。
  裴卿就在这庄严肃穆的场景中,一步步踩着阶梯上来。
  青年的上半张脸被隐藏在冷硬的青铜面具下,青铜面具的最上
  方是一对足有十寸长的鹿角,蓝色与红色交织的布条缠绕着鹿角自然垂落。
  绿色玛瑙和玉石拼接而成的长长挂坠从青年的耳后绕至颈前,两侧耳垂上挂着和头饰同色系的玉坠,较之不同的是,中间镶嵌的是红色的玉石,以玄色衣袍为底,蓝色丝线为主,金,赤丝线为辅,绣上了诡谲艳丽的花纹。
  脚上是比平常要高上不少的木屐,宽大的衣袍下,被红蓝相间的细绳摩擦到通红的脚背就愈发的醒目。
  “咔哒,咔哒。”
  青年的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缓慢,有力,像是落下的每一步都带着对神明最诚挚的祷告。
  青年的右手还持有一根古朴的权杖,蓝红相间的布条毫无章法的缠绕在上边,一条细长的珠串从最顶方垂落,尾间系着一根五彩的羽翎。
  权杖敲在青砖上的声音和青年脚上的木屐声相得益彰,此刻,裴卿就是对接天地的使者,而他们是跟从在后边朝圣的信徒。
  青年走到跟前时,楼筠才发觉,青年的每一步身上的佩环敲击,带着清脆的击打声,叮当作响。
  穿上祭服的裴卿就像被束缚着的提线木偶,一切情绪都被剥去,从楼筠身边经过时,也未成多分出一个眼神。
  行到四方鼎前,青年没有像江湖骗子那般跳起大神,而是执着权杖,单膝跪在圆台正中,繁杂,宽大的衣袍在盖在青年脚边,从远处看来,青年就像是开在圆台上糜烂的花,神秘,又带着令人难以拒绝的吸引力。
  裴卿嘴里哼咛着晦涩难懂的经文,带着特殊的腔调,即像咛诵,又像哼唱,一遍又一遍,回荡在寂静的圆台上,合着沉闷的号角声。
  待一曲经文毕,青年站起身,抬脚行至楼筠跟前,这也是今天她第一次同裴卿对视。
  青年的眼里全然没有原本的熟悉神色,转而代之的是宛如深渊古井般沉寂、毫无波澜的眼神。
  楼筠心中好像也吹起了沉闷的号角,甚至还有人恶劣的拿那鼓棒在不断敲打着,砰!砰!砰!
  她不喜欢青年这个眼神,就好像他们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般,之前经历的种种好似都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
  知晓这是个什么场合的楼筠心下不满,却还是打算依照规矩完成。
  在接过青年手里递给来的香时,为了避免再次被青年那个眼神影响,楼筠特地移开了视线,却不想交接时,青年有意无意地抚过她的指尖。
  想要弄明白青年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楼筠抬眼看向青年,却见刚刚那双还无比陌生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就向夜空中划过的一点繁星。
  那一瞬的星光,给楼筠下了个定心丸,而高不可攀的星星也因此坠落在了凡间。
  祭祀结束后,楼筠再次承担着楼庆的义务,会朝宴,迎家宴。
  等到所有事情都了了,周遭的热闹喧嚣都已不再,楼筠的心里却没有涌现一丝孤寂和畅然,反而越来越畅快,兴奋起来。
  抬头望向大衍最高的楼台,漆黑的夜空中,观星台最顶楼透出的光影和周边的星光形成鲜明的对比,那就是她心归处。
  楼筠避开众人,家宴结束的时间本就晚,她想在第二日的钟声响起前,同裴卿一起度过今晚。
  哪怕只是一柱香,一息也好,今年的除夕,她不要裴卿再一个人了。
  楼筠的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快的几乎只能看见残影。
  裴卿坐在观星台上,祭祀用的面具被他搁置在手边,小桌子上放着两盏清酒,一盏杯里只余一半了,另一盏还满满一杯,也不知是谁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