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只见他一把夺了匪徒手中的兵器,抱起人便往外扔,一边扔一边道:“把他给我绑了!”说着,又扔出去一个,“这个也给我绑了!”
  匪徒手无缚鸡之力,似乎也已料见了结局,失去了反抗的动力,顺从地坐在地上,等待命运降临。
  士兵面面相觑道:“将军,没带绳子。”
  陈纲无语,回了句:“那就抱着!一个人抱一个!”
  “是!”说着,士兵架起了地上的匪徒。
  陈纲一边扔人一边劝降道:“放弃抵抗!乖乖跟我回了军营,大将军请大家吃白面馒头!”
  “放下武器!我军向来优待战俘!跟我回军营吃白面馒头!”
  六千匪徒被包在中间,外侧之人仍手举刀斧,对向大军。
  见大军无意屠戮,人群中有人喊了声:“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陈纲继续大声劝降道:“都是大周子民,我们不愿做无谓杀戮!放下兵器!跟我回军营吃顿好饭!”
  结果有人喊道:“跟他们走,吃的是上路饭!杀出去才有活路!”
  陈纲气愤地指着那人:“什么上路饭?你再造谣,你吃的才是上路饭!”
  有人知道计划失败,等待他们的不知是何结局,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
  有人默默放下了武器,以此表态。
  陈纲道:“放下武器,两手举过头顶!”
  慢慢地,有更多人选择了投降。
  眼看势态一片大好,大家纷纷放下武器,举起了双手,陈纲也心情大好,说道:“统统打包带回军营!”
  而正准备押送回营,便见山上又传来一声“冲啊—!”。
  只是声势略显单薄。
  陈纲一回身,见又有三四百人从山上冲了下来。
  打头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上衣服已经短了,胳膊腿露了一大截在外面,更显得他手长脚长。
  他皮肤黝黑,四肢修长,手举石斧朝大军跑来。
  明知是以卵击石,却又要奋不顾身。
  周权骑着马在大军后方踱步,少年便直直盯向了周权,奋力向周权跑过去道:“恶人!害死我爷爷,今日又要屠戮我们!我跟你拼了!”说着,便直冲他而去。
  副将见了,抄起长枪迎了上去,三两下将少年制服在地,枪尖指着他脖子。
  又一名士兵从另一侧伸出长枪,牢牢将少年压制在地。
  少年瘫坐地上,两手支撑在身后,却又寻机朝周权一斧头扔了过去。
  周权上身微微一侧,那斧头便偏了一道,插进地里。
  周权瞥了一眼深深嵌入土中的石斧,又回头看向了少年。
  只见少年双目猩红,正死死盯着他,很快却又有眼泪涌了出来。少年用力抹了一把泪,胸口却剧烈起伏,像是压制不住心头那汹涌而来,又滚滚沸腾的恨意。
  “你这小子,不讲武德,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说着,副将举起长枪,正要朝少年一枪.刺去,却见一支马槊随“嗡—”的一声,稳稳挥了过来。
  他鬓边生风,下一秒,手中长枪被一斩为二。
  周权道:“押回军营。”
  第34章
  虽未大动干戈, 但一番混战过后,地上还是多了两三百具尸体。
  士兵将尸体撤到一旁,将六千人押回营寨。
  大家一边走一边去认地上的尸体, 看到自己的父母兄弟、朋友邻居,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声回荡在山谷之间。
  周权骑在马上, 却并未听到这哭声。
  他忽然发觉, 自己今日大概率是无功而返,这种无功是各种意义上的。
  而正失神,见前方一个孩童撞开了士兵, 跑到一旁摇晃着地上的尸体, 嚎啕大哭地喊着:“婶娘!婶娘!”
  他这才回过神来, 听到了那震耳的哭声。
  他十三岁便跟义父上了前线,十几年来南征北战,杀戮后的战场向来尸山血海, 他早见惯了, 更何况,今日的战场也实在算不得惨烈。
  只是听到那久违的哭声, 却又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战场上马踏尸体, 马蹄溅起的是积了一地的血液;想起他带着手足一般的副将出去,却没能活着将他带回老营;想起他的爱驹被敌军砍断了腿, 军医无法救治, 看着马儿倒在地上痛苦的神情,他只能抽出匕首, 减轻马儿的痛苦。
  这些记忆再次伴着血腥的痛觉向他袭来, 他也曾痛到难以自已,只是近年来, 却是越来越麻木了。
  他对一旁副将道:“看看还有没有活口,把尸体抬回去,晚上让大家认领。弄清姓名、生辰便找个地方葬了吧。”
  “是。”说着,副将带人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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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军尚未返回,营寨中便已收到了捷报,说大军在前方俘获了六千匪徒,正在押送回营的路上。
  周祈安正和怀青待在周权帐内,听了这数字也惊讶道:“六千?”
  来传报的士兵道:“是,六千。”
  周祈安问:“一共才五六千人,抓回来六千多人,那岂不是一网打尽了?等进了青州办完各部的差事,是不是很快就能回京了?”
  进展太过神速,让他难以置信。
  等夜幕降临,周祈安才听帐外熙攘喧哗了起来,出了帐篷,见步兵正押着长长的队伍走进营寨,后面还跟着一车车的尸体。
  劫掠商队,刺杀钦差,抢夺赈灾粮。
  本以为会是一帮凶神恶煞之人,不曾想,他们脸上却写满了苦难。
  怀青也迎了出来,叫了声:“大哥!”
  周权却下马走上前来,对怀青道:“我怀疑今天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土匪。”
  怀青问了句:“什么意思?”
  上午作战之时,他只顾监控军情,等俘了这些人押送回营的路上才忽然明白过来,他们可能不是土匪。
  一来,人数对不上。
  二来,今天他们在峡谷中的表现,与钦差遇刺一案中的手法大相径庭。
  钦差遇刺一案,发生在青州与凉州的交界处。青州太乱,大理寺便将此案交由了凉州办理。
  根据凉州呈上来的案卷,钦差卫队一进入青州地界便遭了匪徒埋伏,根据尸体上伤口可以判断,匪徒使用的凶器是菜刀和斧头。
  这一点倒是对上了。
  于是今日这些人拿着菜刀、斧头冲下来时,他并未感到任何意外。
  只是刺杀钦差的团伙,杀人手法极其残忍,卫队每人都被砍了几十刀,钦差的头颅也被匪徒砍走,至今未能找回。
  等杀干净了人,才顺手把赈灾粮带走。
  而今天这帮人,杀起人来畏手畏脚,与刺杀钦差的团伙不可能是同一帮人。
  周权对一旁副将道:“把他们头目带到我营帐里来,我要亲自审问。”
  副将应了声“是”,又看向身后尚未安顿的俘虏,问道:“那这些人……”
  周权说:“让伙夫营给他们做饭。”
  那副将退下了,周祈安又问道:“那这些人晚上睡哪儿?我看辎重营没剩多少备用帐篷了。”
  怀青看了他一眼道:“咱们军营这点家底儿倒是让你摸清楚了。”说着,他看向周权,“大哥,帐篷确实不够了。凉州夜里太凉,露天睡一晚上,那些老人小孩儿,体弱的得直接冻死。”
  周祈安又献言纳策道:“要不找唐兄借吧,他那儿不是物资充足?”顿了顿,又道,“要借得赶紧去,不然一会儿他们都睡了。”
  周权拍了拍周祈安肩膀道:“你说得对,你和怀青去唐卓营房里借帐篷,现在就去。”
  “好。”说着,两人去了。
  两百多具尸体已经卸在了营寨侧后方的空地上,大家围着尸体指认,看到自己的亲人朋友便围过去嚎啕大哭。
  有士兵举着火把,有士兵拿着本子挨个记录死者姓名、身份。
  周权则进了营帐,卸下一身厚重的盔甲,换了身窄袖口的黑色便服,绑了对臂鞲,走到一旁水盆边洗了把手。
  营帐外传来一声:“周将军,头目带来了。”
  “进来。”说着,周权拿毛巾擦手,一回身,见副将押着六个头目走了进来。
  而其中一个,便是最后带着三四百人下山,朝他扔斧头的那个少年。
  周权走到他面前问了句:“叫什么名字?”
  少年被两名士兵牢牢架着,被按低了头,却仍抬眼瞪着他,不肯回答。
  副将道:“将军问你叫什么名字!”说着,将他按跪在地。
  少年不肯回答,挣扎着要起身,士兵要动手,一旁老者便跪下来替他答道:“他叫纪千峰,父母亲人都去世了,家里只剩一个弟弟。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求将军放过他,要杀就杀了我这老东西吧!”
  周权没应声,又问了句:“你们这儿最大的头子是谁?”
  自古抓了叛民,不能全部屠杀,都是抓几个头目杀了了事。此时供出头目是谁,无异于合力把人往火坑里推。
  周权的话没人应声,不过他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