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关月端起茶盏,颇有几分尴尬:“我还干过这种事儿呢?”
  “嗯,你说的那几个,都见过。”谢剑南说,“这个你没见过,又说是读书人,你便嫌弃上了,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身娇体弱的不顶用,死活不肯,只能作罢。”
  “我、我不记得了。”关月在桌子上划着玩儿,只盼着人快些来,解救解救她,“陈年旧事,人家定是早就忘了。”
  他们闲话的功夫,魏乾敲门进来,看着脸色不大好。
  关月知晓这位老将军是为了她随意定副将这事儿不快,低着头不敢吭声,指望谢剑南解救她。
  谢剑南抬眼一瞧,当即便笑起来,没头没尾来了句:“就是这个。”
  关月颇有些尴尬,刚进门的两个莫名其妙,在原地站着不作声。
  “老侯爷,什么就是这个?您应了?”魏乾忍不住问,得了回应,当即便炸了锅,“您不劝劝她便罢了,您看这小子像会打仗的吗?他提得动刀拉得开弓?”
  “你能不能稳重些?多少年了还这个臭脾气。”谢剑南睨他一眼,“孩子还在这呢,嘴上没把门,出去。”
  魏乾被这么一噎,气冲冲还想说什么,被谢剑南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你赶紧出去。”他又出言赶人,“副将得姑娘自己用着好才行,你急什么?快改改你这臭脾气吧。”
  魏乾被噎了一遭,转身便出去了。
  屋里安静,谢剑南清了下嗓子说:“虽说是这个,我还是想听听,你是怎么选的人?”
  关月心虚地笑了声:“我说是巡营的时候乱逛,随便指了一个,您信吗?”
  “胡言乱语。”谢剑南言毕,侧首看向跟着魏乾来的年轻公子,“自你父母离京,也有十多年未见过了。”
  “谢伯父好。”他躬身行了礼,“那时年纪太小,事情大多记不清了。”
  谢剑南笑着点头,又同关月道:“这是清平郡主的儿子,叫温朝,如今一家都在定州。你年纪小,不知道当年的风波,清平郡主同温侍郎,当年也是云京城里的人物,如今郡主留了个名号,曾经的兵部侍郎却已是布衣之身。”
  关月轻轻嗯了声,问:“表字呢?”
  这次是温朝应她:“尚未到弱冠之年。”
  关月愣了下:“咱们谢小侯爷的表字十五岁时便定了,怎么…?”
  “郡主的意思,许是有打算。”谢剑南说,“这都不妨事,你们年纪轻,日后在军中多有难处,要相互扶持才是。”
  “是,我记下了。”关月顿了下,又同温朝道,“去寻魏将军吧,这几日你的差事都由他定。”
  待温朝离开,屋里又静了会儿。
  谢剑南气定神闲地品茶:“我瞧着这小子有些罪受,明知道魏乾这臭脾气,还把人家往火坑里扔,你这丫头,也是一肚子坏水。”他顿了一会,随后轻叹,“像你爹。”
  “若是没点定力的,也当不成副将。一步登天着实太快,难免惹人非议,若连魏叔这点折腾都遭不住,我就该想着换人了。”关月有些欲言又止,过了会还是出声问了,“我爹当年…”
  谢剑南没等她问完,便说起了陈年旧事:“我们第一次见你魏叔的时候,他就是个实打实的刺头,愁人得很,军功不少,犯的事更不少,折腾了许多年也没升。我觉得他性子太差成不了事,就没放在心上,但你爹上了心。你魏叔调过来之后可没少挨打,好在他性子直,从不心里记恨,被你爹一路熬出了头。”
  “真论识人之明,这北境没上及得上你父亲,他挑人是真有本事,总能从那一群小兵里挑出些人才,自明帝去后,虽说没出什么大将,却也保了北境这么些年的安定。”
  谢剑南透过忽明忽暗的烛火看她,仿佛在窥探旧友尚存于世的影子:“我是老了,帮不了什么忙,北境这担子不轻,你们得自己扛起来。”
  第3章
  温朝被关月丢给了魏乾。
  老将军瞧着温朝那一身同他们格格不入的清隽气,越发觉得关月真是疯了才会要这么个人当副将,也没给几分好脸色,来来回回的差使,做的尽是杂事。
  温朝也没怨气,将魏乾吩咐的事情一件一件都办妥了,半点毛病也没让他挑出来,魏乾越看越不顺眼,晚间同关月上报时脸色越发不好看。
  “魏叔。”关月有些无奈,好言好语劝他道,“日后他是要跟我们在一处的,您别太过分。”
  “我就是瞧着不行。”魏乾气道,“你找个有些资历的,也能帮你压着些,他才多大?要什么没什么,你是疯了找这么个人当副将?”
  关月知道劝不住,又旁敲侧击问:“那您给的许多差事,他可出错了?”
  “那倒不曾。”魏乾的气势立时蔫了不少,嘴上却不服输,“可这才一日,能瞧出什么?日后都让我挑不出错,才是他的本事。”
  “我不同您争论,总之我的副将是定了,您乐不乐意都是他。”关月叹气道,“您就当是给我个面子,为难人的时候有些分寸,行吗?”
  魏乾哼了声,嘀嘀咕咕说:“你把他丢给我,不就是指着让我折腾的吗?”
  “魏叔,您这嗓门不适合窃窃私语。”关月轻笑,“是,我是指着您折腾,可没让您将力气活都交给他,这是我的副将,不是小厮,您明日找些军务给他。”
  “是。”魏乾虽然不喜欢,说话却公正,“我瞧他这性子不错,很沉得住气,今儿干了一天杂活,也没怨气。”
  关月挑眉:“兴许是想讨您欢心,忍着呢?”
  “心里要是有气,面上总能瞧出来。”魏乾不情愿道,“他是真没怨气,对几位老将军也恭敬,性子的确不错。”
  “这是个有分寸、知进退的人,那日一出大戏,便能看出他在定州军中是有分量的,不单是因为冯将军。”关月正色道,“我丢给您,是因着您在军中多年,只消几日便能帮他熟悉沧州军务,不是让您泄私愤的。”
  “知道了。”魏乾听得有些烦,摆摆手就要走,“我一会儿叫他一道去巡营。”
  关月笑着摇头:“劳您将冯将军叫来,我有事要问他。”
  沧州的雪夜冷,碎玉似的白雪飘然而下,寥落中透着寒。
  冯成算是看着关月长大的,见了她没什么规矩,一进屋便解了氅衣凑到炭火旁取暖。
  关月并不介怀,挑了下灯芯问:“外头冷吗?”
  “咱北境一到冬日,哪有不冷的?”冯成呵着气暖手,“你找我来,是为了我身边跟着那小子?”
  “嗯。”关月颔首,轻笑道,“怎么?您舍不得给?”
  冯成实诚答道:“是有些舍不得。”
  关月哼了声:“那我也不会让给您。”
  “这孩子定然是有大前程的,早晚得走。”冯成有几分得意,“我一直亲自带着,是不是不错?”
  “是,您的徒弟当然好。”关月应承他,“我白捡个大便宜,先行谢过您啦。”
  在屋里许久,冯成总算觉着身上暖和了,惆怅中带着几分炫耀道:“要说这个小子,那这么些年我真是花了不少心思,什么都好,如今倒便宜了你。”
  “您回回来沧州都提,我知道了。”关月说,“您放心,我绝对不让魏叔欺负您的宝贝徒弟。”
  “这倒没什么。”冯成无所谓地一摆手,“平日在定州,这孩子我也是用来欺负的。”
  关月失语片刻,压着困意说:“不跟您扯闲话了,原本一个人的性情是相处时慢慢看的,但您在这,我就不舍近求远了。”
  “要我说,如今这阵仗,他最合适。”冯成笑道,“他母亲是清平郡主,父亲离京前是兵部侍郎,这家世不上不下,既不会金尊玉贵受不得罪,也不会全无靠山任人欺负。”
  关月听得他所言,深以为然:“是这么回事,但魏叔早些劝我找个有资历的呢。”
  冯成顺势啐了一口:“有些资历的?如今你压得住?这老魏打仗是一把好手,脖子上却顶着个榆木脑袋,现下就需要他这样的,能同你一路相互扶持着才好。”
  “这小子的性子可好,素日里我是最喜欢的。”冯成顿了下,又说,“行事沉稳、进退有度,有什么事儿大可交给他,绝不会出错。”
  关月听他满口称赞,不自觉笑了声:“能让您这么夸,一定不错。”
  “你自不必顾忌郡主和温侍郎,他们夫妻两最明白不过,性情也温和。”冯成见她欲言又止,心下当即明朗,“你只当是个普通人家的子弟,不必顾及他们,更不必顾念你们父辈之间的交情,该如何就如何。”
  关月转过头,小声说:“我若顾念着,就不会将他丢给魏叔了。”
  —
  三日后,云京来了人,谢剑南受诏回京,冯成也带着定州军返程。
  侯府的几个近卫留在沧州,这段时间关月忙得很,没怎么搭理他们,如今才腾出空子仔细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