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弓雁亭盯着靶心,会所幽暗的光将他轮廓切地格外冷硬,脸上仿佛接着一层冰,连最细微的肌肉抽动都没有。
  他像完全感觉不到枪械巨大的后坐力,按动扳机的速度越来越快。
  越发泄,越压抑,越不甘。
  弹夹射空,弓雁亭拿过动作利落得卸了弹夹,将子弹一颗颗推进去。
  “阿亭。”于盛转头看着他,顿了顿,说:“也许,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
  弓雁亭手上的动作顿住。
  “你可以跟叔叔开诚布公的说清楚。”
  “咔哒”一声,新弹夹卡入。弓雁亭左手拉动套筒,弹簧复位,枪膛闭合,子弹上膛。
  “换移动靶。”他说。
  密集的射击声又响起。
  于盛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就在对方不会给回应的时候,弓雁亭冷笑,“如果亲眼所见也算误会的话。”
  父亲梦里喊出声的名字,书房抽屉里刻着字母的对戒,如果这些都不算,那照片里互相依偎的人,他总不会看走眼。
  第七十章 你喝醉了
  他到现在都没法形容看到那张照片时的震惊。
  当时呆立了许久,脑中雷霆炸裂,很长时间他无法思考,甚至连照片里的人都越看越陌生,他无法想象那个拥着男人的人是他爸爸。
  也许岁月真的太久远,黑白照片边角已经泛黄,清晰度很差,似乎被反复翻看了无数次,边缘磨损严重。
  弓立岩浅笑着睨着旁边和他差不多高的人,他们肩膀相互抵靠,透出让人无法忽视的亲昵感,而旁边那人侧着脸,眼睛半垂着,唇瓣印在在弓立岩的侧脸。
  那只搭在青年右肩的手克制又隐忍,却根本无法遮掩快要溢出的珍重和爱惜。
  他拿着照片反复确认,到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那就是弓立岩。
  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恶心吐了”只是一种夸张手法,但那天下午他趴在马桶上就没直起过腰,心理上的变化强烈地反馈在躯体上,他吐得整个胃都在抽搐痉挛。
  也许是心情起伏过于巨大,导致抵抗力变低,那段时间反复感冒发烧。
  他没去质问弓立岩,只把照片原样放回去,因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想到父子之间谈论这种话题他整个人都要疯了。
  只能旁敲侧击问许多弓立岩的朋友或他舅舅家的人,都说当时他们三个关系很好,即便弓雁亭暗示,那些人都没有任何异色,他们似乎都认为弓立岩和柏惟卿只是关系要好的朋友。
  他把得到的消息和那张照片整合,终于明白弓立岩对所有人隐瞒了他是同性恋的事,包括他妈妈——这个女人做了同妻,被当成一个生育工具。
  难怪,那时候她会毫不犹豫地被送去人质交换。
  这件事导致他总是下意识关注同性话题,逐渐了解到这个圈子普遍存在的乱象。
  那些欺骗、背叛、乱交导致的病毒传播、同妻的悲惨遭遇,都让他对同性恋逐渐形成剧烈的生理反应,甚至连男生间正常的勾肩搭背他都不行。
  可现在,他意识到有人正试图突破这个底线。
  最可怕的是,他的抵挡变得越来越力不从心,眼睁睁看着那个人一步步靠近。
  一旦失去推开那个人的力气,与他而言意味着背叛。
  而背叛,是他最痛恨的东西。
  就在今天,柏惟卿的忌日像警钟一样让他骤然惊醒。
  砰!砰!
  最后一发子弹带着沸腾的怒意钉进靶心,弹壳落地又被反弹,撞出清脆的声响。
  射击室变得安静,枪口冒出的一丝烟雾飘散殆尽,弓雁亭端着枪的手用力到关节泛白,久久指着早已破碎的靶影。
  良久,他缓缓放下枪,抬手摘掉耳机。
  于盛拿了瓶水扔给他,“闻客说想聚一聚,你不想去的话就....”
  “走吧。”
  他们去的地方是个很有设计感的酒馆,似乎是江闻客一个朋友开的,除了大厅那块开放区域,其他都是迷宫一样的包厢,两人进去的时候酒已经点好了,花花绿绿的酒瓶放了一桌子。
  江闻客一向话多,这回倒是安静不少。
  弓雁亭先开口道,“你不是在南非那边玩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江闻客郁闷:“给我爸叫回来了,说我整天不学无术,给我好一顿念叨,头都大了。”
  蒙头喝了几轮,桌上的酒瓶空了大半,江闻客是个爱喝酒的,他叫的酒度数都不低,光毒蛇就点了一扎。
  酒精让原本压抑的气氛松散不少,江闻客四仰八叉地歪在沙发上,“亭哥,那案子你还管吗?”
  弓雁亭拿酒杯的手一顿,这已经是他回来到现在,第三个问他的人。
  “要我说咱别管了,真不值当。”江闻客喝得有点上头,声音都大了不少,“这事儿本来跟你没关系,为了不相干的人背一条人命,何必呢是不是?”
  弓雁亭垂眼看着酒杯里晃动的液体,仰头灌进嘴里。
  从事发到今天,消息不胫而走,所有知情的人都劝他放弃,说,不值当。
  不值当,没必要。
  连老师都打电话跟他说,算了。
  他做错了吗?
  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课堂上非黑即白的道理似乎在现实中早已变得模糊不清。
  辛辣的酒味顺着喉咙一路烧进胃里,头脑开始发胀,额头的血管也跟着突突直跳。
  江闻客打了个酒嗝,突然道:“我听阿盛说你是跟那个谁一块去的?”
  “向木。”于盛开口。
  “哦对对对,就他。”
  晚上九点。
  酒馆走廊两侧的隔音门里时不时漏出大笑和玻璃杯碰撞的脆响,元向木被服务生带着拐了好几个岔口才到地方。
  推开门,浓烈的酒气立刻混着烟味扑面而来,茶几上横七竖八堆着已经空了的酒瓶。
  弓雁亭仰躺在沙发靠背上,眼睛朝门口斜睨过来。
  触到那道视线的瞬间,元向木心脏突地收缩了下,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那道视线让他有种被冰刀割了一下刺痛感。
  边上坐着的于盛和江闻客都姿态慵懒,一看就喝了不少。
  但很快,他敏感地察觉到于盛表情不对,似乎很意外他突然出现在这儿。
  刚走到弓雁亭身边坐下,于盛突然出声,“阿亭心情不大好。”
  心情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元向木直觉这跟老王的案子没关系。
  “你怎么了?”他轻声问。
  弓雁亭把目光放在他脸上,似乎在琢磨什么,半晌突然笑了声,“既然来了,就陪我喝酒吧。”
  那笑里仿佛掺着冰水,元向木看得心惊肉跳,“好,我陪你喝。”
  拿起扔在桌上的开瓶器,随意扫了眼桌上的酒,基本都是烈的,几瓶瓶下去人就动弹不了了。
  元向木一口气灌了三瓶,一扭头,只见弓雁亭眼睛闭着,脸和脖子都有些泛红,手里攥着酒杯,里面没喝完的琥珀色液体正在轻微晃动。
  灯光昏暗又暧昧,酒精催动着心跳,元向木喉结用力滚动了下,嗓子突然变得干渴。
  “阿亭?”
  弓雁亭没动。
  元向木伸出手,想拿走他手里的酒杯,结果刚一动就发现对方醒着,他心脏就猛地跳了下,一抬头,弓雁亭正看着他。
  又是那种拿着尖锐的审视的眼神。
  “看什么?”
  “于盛说你心情不好。”眼前发晕,元向木闭了闭眼,用手撑住额头沉沉吐了一口酒气,“你不高兴,我也不高兴。”
  桌子上的空酒瓶被掀翻,稀里哗啦倒了一地,江闻客摇晃着出门放水去了。
  元向木站起身,在弓雁亭身前蹲下,仰头道:“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弓雁亭垂着眼看他,眼里带着醉意,却没有半点温度。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从沙发上坐起来,手肘抵着膝盖,整个人向前倾压下来。
  元向木下意识要往后退,弓雁亭猛地伸手拽住他衣领,动作格外粗暴,元向木失去平衡朝前一扑跪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反应下巴就被卡住。
  “说了陪我喝酒,这就要回去?”弓雁亭呼出的酒气喷在他脸上,粗声命令,“张嘴。”
  “阿亭....唔!”牙关被捏开,弓雁亭将手里喝剩下的半杯酒灌进他嘴里。
  “咳咳咳....”他没有任何防备,被呛得剧烈咳嗽,脸憋的通红。
  弓雁亭静静注视着他,接着伸手从茶几上拿了一瓶毒蛇。
  吞咽声混着狼狈又压抑的喘息格外清晰,元向木大睁着眼睛,睫毛颤抖得厉害,连瞳孔都在急速张大,硬生生被逼出生理泪水。
  弓雁亭丝毫不手软,他吞咽不及,溢出的液体顺着嘴角往下淌,顺着脖子滑进衣领。
  元向木从没见过他这样,那双看着他的眼睛里沉重阴郁的醉意和恶劣,每一个动作都充满攻击和逗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