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阮逐舟思忖片刻。
  “砚泽师弟十分刻苦,如今较之从前已大有长进。”他道。
  师尊笑道:“既如此,也是时候把他操练用的铁剑换下来了。明日你便叫众人过来吧。”
  阮逐舟倏地一掀眼皮:“师尊,您是说明日就要赐给砚泽——”
  *
  “——法器?!”
  “师尊什么时候想起池陆那小子了,居然还要赐给他法器!”
  “谁说不是呢,当初咱们这些和池陆一同拜入离宵宗的弟子都赐了法器,独他没有,我还以为他要一辈子当个樵夫呢!”
  “你们说,能和池陆有所感应的法器,会是什么样子?”
  隔天一大清早,向来静谧的问阙宫反常的热闹,一众弟子立于宫外,议论纷纷。
  “这谁能知道,赐法器本身也要看机缘,离宵宫宝物众多,要我看,那些稀世珍宝才不会回应池陆这种人……慢着,池陆人呢?今天的主角怎么不见?”
  “瞧,那不是过来了吗?喂,池陆!”
  人群齐刷刷回头张望,只见山下长阶一个身影拾级而上,有人酸溜溜地招呼道:“姗姗来迟,很懂得抢风头嘛,小池兄!”
  这会功夫池陆已经走上来,他并未理会身旁的冷嘲热讽,将佩戴许久的那把旧剑从腰间摘下,放在问阙宫外一棵大树旁。
  问阙大门轰然从内推开,原本还嘻嘻哈哈的弟子们顿时敛去笑容,垂手肃立。
  池陆快步走到人群最前方,拱手:“弟子池陆见过——”
  看见门口的人影,他话音一顿。
  一高一矮、一站一坐,两道身影出现在宫门内。
  他改口:“——见过师尊,见过逐舟师兄。”
  说着池陆壮着胆子往上瞥了一眼,多日不见,阮逐舟仍是面色恹恹的模样,视线平直看向前方,二人视线丝毫没有交汇。
  师尊道:“池陆,你拜入离宵宗已久,一直潜心修行,今日为师叫众人前来,便是要检验你多日的成果。问阙众多法器,只有一件与你有缘,若是能有所感应,遵从你的召唤,为师便将法器赐予你。一切只看你自己的了。”
  池陆应了声是,师尊站在宫门台阶最上方,手中拂尘一挥,只见阶下地面上忽的白光一闪,大地上凭空出现一道蚀刻的法阵!
  人群隐隐躁动,就连向来沉得住气的池陆也不禁双拳紧握,目不转睛地盯着法阵中央。
  只见法阵升起金轮,流光变换,炫目金光中,风力席卷奔腾,甚至渐有热浪阵阵袭来。
  师尊朗声道:“去吧!”
  这法阵离宵宗无人不识,池陆更是无数次见过宗门其他师兄弟先后跨进这法阵,从中召出命定的法器来。这仪式他再熟悉不过,只是这一次旁观者变成局中人,心绪顿时变得不一般。
  对修道之人而言,法器就和命一样重要。丢失法器者往往如同丢了魂一般,一蹶不振乃至修为散尽者比比皆是,若是没有法器肯呼应修道者的感召,其中意味更是不言自明。
  池陆咬紧牙关,提了一口气,一脚踏入法阵中。
  弹指之间,金轮飞速转动,法阵上的纹路愈发深刻、灼热,那浪潮扑面而来,仿佛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几乎迎面将池陆吞没!
  风吹起青年的衣摆上下翻飞,身后无数惊呼传来:
  “怎么会……如此强大的灵压?”
  “难道问阙真有哪件稀世法器肯回应这小子的召唤吗?”
  “不对劲,这涌动得着实异常——怎么感觉不像是我等修仙之人感受得到的灵力!倒像是——”
  光线愈发强烈,师尊身侧,阮逐舟始终面无波澜地静静坐在木椅上,脸上始终没有一丝变化,唯有那一两句被疾风切割的闲言碎语传入耳畔时,青年修眉蹙起,搭在扶手上的指尖微不可察地一紧。
  众目睽睽之下,法阵中光芒愈发耀眼,汇聚在一起,逐渐凝成一把长剑的形状。
  待光芒散开,法阵又开始急速转动,只见长剑剑鞘上刻着团云纹路,在法阵光芒中闪着冷寂之色,随后剑柄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握住,咔的轻轻提起,露出半寸剑刃。
  只凭这半寸剑刃,其锐利锋芒足以震慑全场,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嗜血剑气令在场众人大惊失色:
  “我的老天爷,那莫不是离宵宗开宗立派时,在大战中双剑合璧的——赤宵剑?!”
  “师尊要把赤宵剑赐给池陆做法器?这怎么使得——”
  狂风几乎将衣摆和头发掀乱,池陆却浑然不觉,又向前一步,伸出右手,他满眼都是那把即将回应自己感召的法器,只要在法阵中将此剑拔出,他便是赤宵名正言顺、默契相投的主人!
  他的手臂穿过风浪,伸向悬垂在半空的利剑。
  光忽然黯淡下来,仿佛天穹都被巨大的阴霾覆盖,池陆身子一震,第一反应是天色有异,可随即那快要让他站不住脚的风也突兀地消失了。
  他这才意识到,不是天光骤弱。
  是法阵。
  仪式法阵,就在他眼前顷刻间消失了。
  第123章 修仙11若有半句虚言,当天诛地灭。……
  不只是法阵,那闪烁着的光芒也一齐寂灭消失。
  当啷一声!
  宝剑与池陆伸出的手堪堪擦过,掉在地上,日光在剑锋上泛起冰冷寒光,也映照出池陆错愕的脸。
  人群一片死寂。就连立于长阶之上的师尊亦是一怔。
  沉默如乌云笼罩在头顶的天空。
  良久,一个微弱的声音打破了这极具压迫感的沉默:
  “召唤法器……失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问阙宫外登时喧嚣如沸!
  “这可是赤宵剑,当年离宵宗赤宵、渡宵双剑合璧,渡宵剑不知传于何人,从此天下只此一把的赤宵啊!”
  “我就说,这声名远播的赤宵剑,又怎会应了他……”
  “哈哈哈,我就知道,这废物一定会出个大糗!……”
  背后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池陆站在原地未动,微微低着头,仍旧气息未定,只是肩膀肉眼可见地绷紧,仿佛身后那些嘲笑声已化作千斤巨石,背负在他背上。
  师尊回过神,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口气。
  “看来对你来说,召唤法器还是为时尚早。”师尊叹道。
  底下忽的有人叫嚷道:“师尊,池陆拜入宗门这些时日,还迟迟未得师尊法器相赐,若弟子来看,并非‘时机未到’,怕是与仙门无缘亦未可知啊!”
  底下一阵哄堂大笑。
  池陆阖了阖眼,掀开眼皮时,眸光不慎对上长阶上方某人的视线。
  竟是阮逐舟。青年面无波动,事不关己一般居高临下地看着阶下这场闹剧,若非对方偶尔眨眨眼,旁人或许会以为这端的是一座玉砌的美人坐像。
  眼神交汇的刹那,阮逐舟那了无生机的眼中突然光芒一错,敛了眼皮,不再看他。
  池陆怔了。
  宫门外,师尊扬声道:“谁准尔等如此放肆!”
  一言既出,阶下顿时寂静,再不闻丁点笑语。
  师尊最后看了池陆一眼,又看了看地上那把赤宵,一拂袖转过身去。
  “逐舟,”他唤道,“将这赤宵剑收好……你知道该怎么做。”
  阮逐舟恭敬颔首:“弟子遵命。”
  池陆仰起头,阳光正盛,几乎到了他从未感觉过的那般刺目。光晕之下他不得不眯起眼睛,问阙宫门外,那两道身影也出离地模糊,仿佛与他身处两个世界。
  “池陆,”他听见师尊说着,更重地叹了口气,“池陆啊,你真是……叫为师感到失望。”
  池陆瞳孔一缩。说完这话,师尊迈入问阙,身影消失在宫门之内。
  阶上只剩下坐着木椅的阮逐舟一人。阮逐舟抬起右手,广绣里的手背朝外小幅挥了挥。
  “都散了吧。”阮逐舟道。
  人群一阵骚动,仿佛得了敕令,众人顿时作鸟兽散,有几个人故意绕到池陆身边走过,边走边怪声怪气:
  “今儿真是看了一出好戏啊!”
  “难为日日借了双修之力,又得师尊如此大的脸面,没想到竟然这般出丑!”
  “什么嘛,还以为真能赐他赤宵,到头来就是个笑话……”
  阮逐舟坐在长阶上方,冷眼旁观。众人一拨又一拨从池陆身旁走过,他却不置一词,冷冰冰地看着池陆如泥石流中一块执拗的顽石,冲不走,冲不散,固执地站在原地不动。
  人终于渐渐走光。池陆没有抬头,只是眼帘抬起,与阮逐舟遥遥相望。
  阮逐舟勾唇一笑。
  “把赤宵拿上来。”他命令道。
  池陆两腮的肌肉咬紧,弯下腰拾起地上那把铿锵发亮的宝剑,一步一步登上长阶。
  握住剑柄的一刹那,池陆的手背用力到青筋暴起,仿佛某一瞬间奢望着能够凭此与赤宵神识感召,可剑柄除了冰凉的纹路,其余的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