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原本就不大的房间,瞬间被大力的拉扯声和激烈的()()声充斥。
  江临舟这些年总是坐在屋子里批奏折,跟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相比,也就是会一些功夫,又因为这些年殚精竭虑,于案牍劳形中消磨了筋骨,虽也曾习武有些根基,如今却早已不复少年时的强健。根本拧不过每夜跟无相门的人对打的江策川。
  不过两三下挣扎撕扯,江策川的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攥住了江临舟的手腕!失去理智的江策川单只手拎着他的两只手腕子竟生生将江临舟整个人向上提了起来。江临舟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后背便重重撞在了冰冷坚硬的墙壁上,震得五脏六腑都一阵翻腾,瞬间失力。
  更要命的是,方才情急之下刚掩好的衣襟,本就因为没来得及系紧的衣带,此刻被江策川粗暴地左右提拽,那本就松垮的衣带如同紧绷的弦,“嗤啦”一声被猛地拉开!
  衣袍再次散开……
  那道刺目的疤,那片象征着屈辱的狰狞疤痕再无遮掩地、赤()()地暴露在江策川眼前。
  这一次,江策川看得比方才更清晰,更真切。
  没有齐根切下,还留着那么一小截。
  江策川看得越清楚就越痛苦,他盯着那一截东西几乎崩溃了。极致的愤怒和心疼让他目眦俱裂,如同浪潮般的杀意疯狂拍打着他的胸口。
  是谁?!是谁这么敢?!把他的主子!像阉牲口一样……给阉了?!
  “东西呢?!”
  江策川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音都像是从喉咙里血淋淋撕扯出来的一样。巨大的冲击让连一句主子也喊不出来了,他死死盯着江临舟的眼睛,眼中血丝密布,疯狂质问:“江临舟!你那儿的东西呢?!哪去了?!哪去了?!你告诉我啊!”
  江策川完全失去了理智,仿佛被阉了的人不是江临舟而是他自己一样。
  “谁干的?!谁干的?!”
  江临舟被江策川按着,将他最无法见人的伤疤暴露出来,他觉得既痛苦又屈辱。而江策川又跟一条失了智的疯狗一样,听不进去他说话,让江临舟感到十分痛苦。
  “滚!”
  江临舟忍无可忍,猛地屈膝,一脚狠狠踹在江策川的小腹上!
  江策川猝不及防被猛踹了一脚,吃痛闷哼一声,钳制略松。
  就在这一刹那,江临舟趁机挣脱。
  “啪!”的一声脆响。
  一记用尽全力的耳光,结结实实扇在了江策川的脸上。
  那清脆的响声在室内回荡。
  江临舟打人的手甚至因为激动的情绪而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胸脯剧烈起伏,声音冰冷刺骨:
  “我说了出去!江策川你聋了吗?!听不懂人话?!”
  江策川被扇得偏了头,好半天没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打傻了。
  江临舟整理好衣服,准备狠狠教训他一顿,但是所有准备爆发的怒气和即将出口的厉斥,都在目光触及江策川面孔的瞬间……
  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这个刚才还跟疯子一样,用几乎把他手腕子捏碎的力道逼得他狼狈不堪的人竟然哭了……
  不是默默的流泪,也不是哭一会就看他撒娇讨饶的哭,而是是那样毫无顾忌地嚎啕痛哭。
  江策川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淌过他刚被扇得迅速红肿起来的半边脸颊。五官全都痛苦地皱在一起,肩膀因为压抑不住的抽泣而剧烈耸动。甚至连鼻涕都混合着泪水一并流了下来,糊了一脸。
  江临舟不明白为什么被动刀的是他,被砸在墙上的是他,痛哭流涕的却是江策川。
  地上洒了水后湿漉漉的,江策川也哭得满脸湿漉漉的。
  江临舟听着江策川那无法自抑,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后想再发火也不能。
  他闭了眼,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这个因为他哭得不能自已的孩子,伸手摸了摸江策川的肿起来的脸,声音沙哑地问道:“打疼了吗?”
  江策川听到江临舟放柔了声音来安慰自己心里更加痛苦难受。江临舟经历了那么大的痛苦还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而自己像个傻()一样浑什么也不知道,明明是同床共枕的距离,他却什么也发现不了,跟他相比,自己困于方寸之地的那半年算得了什么?
  江临舟养出来的自己不过是一个没脑子没武功的窝囊废!死侍二字他从来就没有配的上过……
  愚笨,不忠,猜疑,他什么都干过,但是江临舟从来没有放弃过他,依然带他在身边。
  江策川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愧疚过,他真不是个人,他欠江临舟一个武功顶级的死侍,欠他一条听话的狗,欠他一个懂他心意的知己。
  他什么也没办到,什么也办不好,他要是直接被人牙子卖去打杂被人打死,江临舟也许会有更好的选择。
  他只是阴差阳错被江临舟选中,借江临舟的光耀武扬威地活到现在的。
  他越发觉得自己不配,是他辜负了江临舟,他越想越难受,泪水已经不受控制,他哭他的迟钝,哭江临舟的痛苦,他觉得这世上的苦瓜没有一个比得上他主子过得苦,他明明是前途无量的风光霁月的少阁主,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江临舟看着掌心里的江策川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哭,一大摊鼻涕眼见着就要流到自己手上了,连忙缩回手,无奈地把软巾打湿了给快哭晕过去的江策川擦脸。
  一边擦一边教训道:“你行事鲁莽,虽然有点聪明,但是从来没用在正地方过。我怕你知道后会不知死活地要替我去报仇才不跟你说的。”
  江临舟看他刚才发疯的模样,还是觉得之前瞒着江策川是个明智的选择。
  不是他贬低江策川,江策川这人确实贪财又贪生怕死,还喜欢偷懒,但是却愿意为了自己跳下一个又一个陷阱,愿意把命直接掏给他。
  他明白他的忠心,却不赞成他的做法。
  “我不告诉你是谁估计你也早就猜到了,没有我的许可不能擅自去行动。”
  江临舟话音刚落,手下的江策川就不老实了,江临舟听他唔唔的,还用手抓他的手腕,以为他是不满,用软巾捂着他的嘴训斥道:
  “我再说一遍,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擅自行动,江策川别逼我揍你!”
  这话一出,江策川顿时老实不少,江临舟擦完了嫌弃地把软巾一扔。
  江策川这才抽着鼻子开口说话,“主子,我听见了,但是刚才你把鼻涕擦我嘴里了……”
  江临舟:“……”
  不早说。
  这么一捣鼓水早就凉了,江策川提的那一桶早就全赏了土地公公。江临舟想自己开门再去要一桶,但是被江策川抢了先。
  江策川抬水来后就跑到一边去了,江临舟隔着屏风都听见了他的啜泣声。
  江临舟怜悯之心泛上来了有些心疼,以前怎么不见他那么爱哭?
  江临舟洗完了出来就看见江策川鼻子还是红的,果然没听错,刚才在他洗的时候又哭过。
  江策川就着江临舟刚洗过的水擦了擦身子,才躺回江临舟身边。
  但是是背对着江临舟的。
  江临舟顿感不妙,果然不一会他又听到了江策川抽鼻子的声音。叹了一口气,转身把他掰过来,轻啄了几下江策川的嘴唇。
  “别哭了,今天的事我原谅你了,下不为例。”
  要不是江策川哭得他心里发酸,就凭他不听命令,把江临舟往墙上撞,硬要扒拉江临舟的衣物,早被江临舟打个八百回了。
  哭本事就是一个很耗费精气神的事,江策川哭累了也就睡着了,睡过去之前,他还问了江临舟一个问题,凭什么你要遭受这些。
  江临舟没说话,他也不知道。
  凭什么呢?凭这是他的命吗?
  江临舟听着身边人平稳的呼吸声,也问了问老天爷凭什么。恩怨真是比小鬼还难缠,上一辈的恩怨纠缠到了下一辈,难怪沈无疾不愿意牵扯因果。
  江临舟扭头看着睡着了的江临舟,心到道,还是睡着了乖些,但是太乖巧了就不像他。虽然他大大咧咧,行事鲁莽,天不怕地不怕,但是这都是他惯出来,是他默许,是他纵容,是他养出来这样一个江策川。
  他知道江策川这些别人眼里认为的缺点,可是在他这里,他从来没有厌恶过这些,正是因为这些所谓的缺点,江策川才鲜活。
  他在藏云阁见过太多行事周密,谨慎小心的死侍,就连他自己,也是淡淡的,很少有大的情绪起伏。
  几次歇斯底里都是因为江策川。
  他就好比一潭死水,而江策川是能激起水花的石子。
  如此看来,他们两个本就天生一对不是吗?
  只是自己比较敏锐意识到了这一点,而江策川比较迟钝,还没有意识到而已。
  江临舟想把熟睡中的江策川摇醒,问他想明白没有,但是看着江策川睡得这样香就没有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