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语气虚得厉害,显然连他自己都不信。
  冯清岁点到即止。
  翠雀这人,心如蛇蝎,满腹阴毒,顺她者伤,逆她者亡。
  偷荷包一事发生前,姐姐对她照顾有加,她尚且不念半分好,被领养走前还要往她们寝室投放毒蛇。
  吴元庆领养了她又卖她,她怎么可能只是让他们穷困潦倒就收手?
  起码得家破人亡。
  想到这,冯清岁眼底掠过一丝阴霾。
  姐姐一家的家破人亡,就是从小与淹死在荣昌侯府开始的。
  小与生来亲水,刚满周岁就在姐夫指引下学会狗刨式游泳,三岁时,姐姐就说她能连续游半个时辰。
  就算她在荣昌侯府不小心落湖,也能自己游到湖边。
  退一万步来说,她没能自救,宴会堂里里外外那么多下人,就在月湖边上,会连孩子落水都来不及救援?
  那晚的月湖,可是安排了烟花表演的!
  小与的死,绝对是人为。
  且极有可能是翠雀的手笔。
  只是翠雀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侍妾,照理说没资格出席寿宴,待在荣昌侯世子后院的她,是如何对小与下手的?
  又为何要特地挑荣老夫人寿宴下手?
  她是提前设的局,还是临时起意?
  ……
  五花将驴车赶回纪府,冯清岁还在思索这些问题,以至于从车上下来,听到有人喊“冯随”她也没有反应。
  待看到纪长卿那挺拔如松的身姿,才露出一丝讶异:“二爷刚刚在喊什么?”
  “我在吟诗,‘月挟清霜下,风随细浪行”。”
  纪长卿回道。
  目光在冯清岁脸上打了个转。
  冯清岁看了眼斜挂在树梢上的清月,点头道:“挺应景的一首诗。”
  “二爷慢慢赏月,我先回院用膳。”
  她带着五花径自走了,纪长卿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廊角。
  他让时安查的那十一个冯姓女孩,有四个尚待字闺中,在领养人家里好好养着,有六个已经嫁人,其中一个的相公,正是前礼部侍郎江寂言。
  还有个叫“冯随”的,被江寂言夫妻领养,如今下落不明。
  直觉告诉他,冯清岁就是“冯随”。
  但据慈幼院账册记载,冯随先天失明,无法视物——这也是慈幼院破例让冯惜和江寂言领养她的原因,其他领养人一听说冯随看不见且领养过她的一对夫妻双双身亡,立刻摆手说不要,而冯惜为了照顾她,一直拒绝被领养——可冯清岁的眼睛好好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江家人的事纪长卿有所耳闻,知道他们死得有几分蹊跷,但江寂言是因大不敬而被打下天牢的,又落了个“畏罪自杀”的身后名,不会有人嫌命长去查他们一家的死。
  他不是京兆尹,这事不归他管,他自然是听过就算了。
  若说有谁会在意江家人的死,大概只有不在江家死亡名单上的冯随了。
  冯随被领养到江家后,只过了一个月就不见人影,慈幼院的回访都是冯惜应付过去的。
  这当然不合规。
  但江寂言中了探花,拿他的仕途做担保,跟慈幼院保证冯随安然无恙。
  慈幼院看在他的面子上,没有追究。
  纪长卿觉得冯随这几年大概被送去什么地方治眼疾了,才无法露面。
  这样就解释得通为何冯随看不见,冯清岁却看得见了。
  他回府后特地在马厩外候着,趁冯清岁下车时冷不防叫了一声“冯随”,然后仔细观察她的反应。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冯清岁对“冯随”二字并没有反应,表情也不似作伪。
  是她演技太好,还是他猜错了?
  夜里,燕驰向他禀报,冯清岁离开慈幼院后,去找了一个叫吴元庆的前绸缎商。
  “找他做什么?”
  纪长卿询问。
  燕驰垂首:“属下被那个大馋丫头拦住了,离得有点远,没听清他们的对话。”
  纪长卿:“……”
  正要骂一句“要你何用”,忽而想起好像在哪看过吴元庆这名字。
  思索片刻,他想起来了。
  第23章 斗兽
  翻开账册,找到吴元庆的名字后,纪长卿对冯清岁身份的猜测不禁有些动摇。
  这吴元庆是一个叫翠雀的女孩的领养人,翠雀和冯随同岁,在被领养的第三年,因感染痘疹不治身亡。
  账册附了仵作对翠雀的验尸格目,但纪长卿当过地方官,知道验尸一事能做多少手脚,不会把记录当做事实。
  “明日你去查一下吴元庆和他当年领养的那个孩子。”
  他吩咐时安。
  时安点头:“好。”
  等翌日散朝回府,时安把查探到的消息说了,末了,补充道:“吴元庆一家三口今日一早就带着全部家当出了城,不知去向。”
  纪长卿:“……”
  手脚真快。
  他这边刚开始查,冯清岁就把关联人士调走了。
  她到底是翠雀还是冯随?
  想到药书上记载的,翠雀味苦,性寒,有大毒,能杀虫,以及死得不明不白的平安堂荀大夫,纪长卿觉得这名字挺适合她。
  刚走进荣昌侯府世子夫人所在院落的冯清岁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脚步不由一顿。
  是谁,在背后蛐蛐她?
  五花突然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待她看来,往前指了指。
  前方回廊远远走来一高一矮两个男子,高个的,正是荣昌侯世子韩瑞轩,矮个的……认出是翠雀所扮,她脚步一转,带着五花朝右侧凉亭走去。
  凉亭周围种了一圈竹子,密不透风,将她们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
  两人经过时,翠雀娇嗔了句:“爷,这次要是您输了,就把妾身和您说的那只寻来吧。”
  韩瑞轩啧了一声:“怎么说话的?”
  “妾身这不是听您说新来那斗奴厉害,连胜了好几场,替常胜将军担心嘛。”
  “你以为常胜将军为什么叫常胜将军?它从来就没输过!”
  “好吧,是妾身多虑了。”
  “你就甭操心了,等会好好看着。”
  ……
  等两人出了院落,冯清岁给了五花一个眼神,五花点点头,朝院门口走去。
  冯清岁独自去见魏氏。
  “我那丫鬟突然闹肚子,我让她回去了。”
  她对魏氏道。
  魏氏浑不在意,她正忙着照镜子。
  “你看我这下巴,轮廓是不是清晰了许多?”
  冯清岁点头:“先前有点双下巴,如今完全没了,脸看着小了许多。”
  魏氏高兴了片刻,又叹起气来:“再小也是大饼脸,跟人家的瓜子脸完全没法比。”
  “牡丹用不着和百花争艳,”冯清岁宽慰,“你这脸天生就是做正室的。”
  魏氏便又高兴起来:“还是你会夸人。”
  冯清岁趁机问道:“方才我进院看到世子爷和一个清瘦男子从院里出去,吓得赶紧躲起来,这里不是内院么,怎么其他男子也能出入?”
  魏氏那张大饼脸顿时拉成大奔脸。
  “男子怎么可能出入!”她阴沉沉道,“是那小贱人扮的男装,不是头一回了,先前老夫人寿辰,她也扮成小厮,跟在爷们儿身边,一点规矩都没有!”
  原来如此。
  冯清岁垂下眼睫。
  寿宴那天,翠雀是女扮男装跟在荣昌侯世子身边。
  “难怪你头疼。”冯清岁微微一笑,“她实在太受宠了些。”
  “她就是个妖孽!”
  魏氏咒骂了几句,而后露出一丝得意。
  “好在我见她第一面,就知道她是个狐媚子,在给她的避子汤里下了绝子药,她再妖,没有子嗣,也掀不起风浪。”
  冯清岁:“……”
  难怪韩瑞轩后院那么多女人,一个子嗣都没有。
  魏氏忽而想到什么,凑近道:“你真打算给纪长风守一辈子?”
  冯清岁微微颔首。
  “你连个孩子都没有,多难熬啊,”魏氏长叹了口气,“最好还是从族里过继一个,老了身边有人,好歹有点人气……对了,纪丞相的亲事有眉目了吗?”
  一听这话,冯清岁便知她对纪长卿的亲事有想法。
  “暂时没有。”
  “也该定下来了。”
  稍后散步,魏氏跟冯清岁聊起自己那一帮小姑子,重点提了韩三小姐。
  “……三妹和现太子妃有京城双姝之称,两人都是绝色,又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京城最大的女子诗社,就是三妹牵头办的。她一心要找个人杰,碧玉年华了还没定亲。”
  “看来京城才俊都入不了三小姐的眼。”
  冯清岁轻笑。
  “可不是!”魏氏附和,“靠祖荫的她看不上,官位低的她也看不上,要年纪轻轻位高权重,又要貌若潘安,你说这样的人熙国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