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好难看的睡相。”
  萧鸿雪攲靠在杨惜榻边,打量了一阵他的睡颜,竟意外地感到一阵宁静与安心,索性轻轻躺在他身侧,阖目小憩。
  虽萧鸿雪有意与杨惜间隔了半张榻的距离,但杨惜迷迷糊糊间一个翻身,直接把萧鸿雪搂在怀里,腿还搭在了他的腰上。
  萧鸿雪倏地睁开了眼睛,摩挲着袖内的匕首。
  但杨惜只是一边呓语着,一边把衾被分给他盖。
  “唔……阿雉身上好冷,盖……盖被子。”
  萧鸿雪怔了一下,默默将匕首收了回去。
  两人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相拥而眠了。
  翌日,窗外雀啭鸟啼,天光大盛。
  杨惜醒来时,脑子昏昏沉沉的,昨夜发生的事都记不清了,像被生生挖去了什么一样。
  “我怎么会在这里?”
  杨惜揉着自己一跳一跳的太阳穴,打了个呵欠,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朦胧,他左右环顾了一下,倏地看见了一个虽然清夭艳绝,但如果一睁眼就看见,其效果堪比恐怖片怼脸一样令他悚然的人。
  “……谁知道呢?”
  萧鸿雪躺在杨惜身侧,一头银发垂在肩上,他淡淡地瞥了杨惜一眼,然后反手用发簪将自己的银发挽起。
  嗯……用的还是那根二人初见时差点把杨惜捅了个对穿的簪子。
  “卧、卧槽!”
  猛拧了自己大腿一把,发现不是做梦的杨惜撕心裂肺地惨叫了一声。
  一睁眼发现萧鸿雪躺在自己身侧的恐怖程度完全不亚于他刚发现自己穿成了倒霉炮灰萧成亭的时候。
  “阿、阿雉啊,我……我有对你做什么吗?”
  杨惜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下了榻,挪到铜镜前,发现除了额角边和唇上多出了几道伤口,自己的衣物和萧鸿雪的衣物都还算齐整,松了口气。
  他正准备落荒而逃,但在逃之前还不忘对萧鸿雪解释道:
  “阿……阿雉,我昨晚应该是耍酒疯了,梦游了,我……我不是故意的!阿雉,我错了!”
  “你没有对我做什么。”萧鸿雪淡淡地看了杨惜一眼。
  “真……真的吗,那太好了,哈哈哈哈。”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得到萧鸿雪的答复后,杨惜喜出望外,一脸“老奴这就滚”的愉悦轻松,走出了寝殿。
  但我有对你做什么。
  萧鸿雪低下头,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对自己难得的失控感到没由来的迷茫和惶恐。
  杨惜一路走到院中,突然在雪地里看见了自己送给萧鸿雪的那条银锁。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两手微微发抖,将积雪刨开,把银锁捡了起来,用衣袖擦拭干净。
  他正要离开,身后突然有一道声音响起:
  “太子哥哥送给臣弟的生辰礼物,还有收回去的道理吗?”
  萧鸿雪抱臂挑了挑眉,走上前来,摊开掌心。
  “……是臣弟保管不慎,但臣弟还并不想将它交还给太子哥哥。”
  杨惜闻言,脸色好转了些,垂眼将银锁放进他的手心。
  “……那下次,要放好了。”
  “嗯。”
  第37章 世子
  近日,昭王府有两件大事。
  第一件,昭王妃魏书萱入白马寺带发修行,王府一应事务悉数交由典军处理。王妃自言她惟愿长伴青灯古佛,不再过问俗事。
  第二件,则是昭王请旨,立自己已逝的外室穆忆所生的庶子萧鸿雪为世子。
  明眼人都知道,这两件事之间其实存在着些暧昧的联系。
  据王府内知晓内情的人透露说,虽未正式册立,但由王妃所出的长子萧淮流继世子之位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是王妃自个儿去吹了枕旁风,极力殷劝昭王改立萧鸿雪为世子的。
  此举令众人纷纷咋舌,很是不解。王妃解释说是因为自己前些年出于醋妒外室,对继子萧鸿雪多有苛虐,如今幡然悔悟,想尽力弥补他。
  除了世子之位,她后半辈子也会皈依佛门,终日诵经苦修,祈求消除一身业孽。
  得知此事时,太子殿下正被宫娥们围着穿上参加籍田礼的衣饰。
  孟春正月,春耕之前,天子会率公卿诸侯前往千亩田畴的南郊,手执耒耜在籍田上三推或一拨以祈社稷,称为“籍礼”,以示对农耕的重视。
  杨惜头戴嵌珠冠,腰束通犀金玉带,因天候乍暖还寒,在翠色的钑花绸袍外披了件雪白的狐氅,长身玉立,风姿特秀,一派风流气度。
  他一边任宫娥梳理着腰后如缎的乌发,一边听她们讲昭王府的事解乏,唇角微扬。
  前脚刚穿书,后脚就出家遁了……不愧是老月,做事够绝啊。
  不过呢,依照暗黑系男主萧鸿雪的性格,别说出家当尼姑了,她就是出家当佛堂前的木鱼,萧鸿雪也会找上门给她生生掰成两半、砸得稀碎。
  在血海深仇面前,世子之位这种补偿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杨惜摇了摇头。他们炮灰自救联盟想把自己的小命好好苟住是真的任重道远啊。
  除夕夜宴后的第二日,萧鸿雪便不告而别,径直回到昭王府了。
  杨惜怀揣着以金纸包裹、准备发给萧鸿雪的压岁钱,独自站在已人去殿空的碧梧院里,愣了很久。
  殿内没有留下一丝生活痕迹,干净寂寥得仿佛不曾有人居住过。
  自此,杨惜没有与萧鸿雪朝夕相处刷好感的机会了,他正为自己的茫茫未来苦恼,思考其他出路时,宫娥的话打断了杨惜的思绪。
  “殿下,日前突厥王子使团抵京,今日京城南郊籍田,陛下邀他们一同观礼。”
  杨惜回过神,轻轻吟啄着宫娥的话:“突厥王子……”
  “正是,这位王子乃是突厥可汗的二子,名唤慕容嘉,他携自己的胞妹慕容妗一同来燕,商两国外交事宜。”
  “据说突厥欲与我朝修好,有意将这位王女送来和亲……”
  “和亲?”杨惜略怔了怔,看向那宫娥。
  “是,王女去年方及笄,而目前朝中适龄的皇子只有殿下您和二皇子。”
  “不过,咱们殿下身份何等尊贵,又是长子,论地位齿序,二皇子定是越不过您去的。”
  宫娥手中梳发的木篦发出沙沙的声响。
  杨惜闻言,没有答话,指尖拨了拨自己耳边的金珠坠,垂眸沉思了一阵。
  慕容嘉……
  原书中,这慕容嘉也是一个刚露完脸就早早下线的炮灰,他出使大燕时流连于风月之地,后被一名青楼舞姬毒杀。
  因那名毒杀慕容嘉的舞姬得手后当场自尽,此案一时成为无法勘破的悬案。
  出了这种事,原定的和亲联姻直接作废,王女慕容妗当即带着使团返回突厥。
  睿宗无奈,事后遣人送去了数量庞大的金银抚恤。
  可突厥狼子野心昭也,虽当时缄口不发作,但后以此为借口挥师北下,与朝中内奸里应外合,夺走凉州五城,使大燕损失了近八分之一的国土。
  后来突厥可汗逝世,幼子慕容徽继位。经探子调查回报,当年慕容嘉死于大燕,正是这慕容徽派死士伪装成青楼舞姬前去暗杀的,既夺得汗位,又为突厥换回了五座城池。
  杨惜虽然不清楚这下线太早的慕容嘉是何许人物,但他弟弟慕容徽是个绝对的狠人,于大燕而言,慕容嘉继位远比慕容徽继位来得有利。
  看来,自己得尽量把这慕容嘉的性命给保下才行。
  杨惜若有所思地眯起眼。
  宫娥将一枚用以绾发的玉笄插入杨惜发间,道:“好了,殿下。”
  “嗯。我们走吧。”
  杨惜转头看向一旁抱剑等候的贺萦怀。
  *
  京城闾阖门三门大开,天子乘华盖玉辇,跟从其后的车驾密如鱼鳞。旌旗彩帜,锦簇光耀,佩玉鸾铃,鸣响清脆。
  妃嫔手捧各式谷种,大司农手执农具,宫正则负责护卫开道。
  太子銮驾在天子玉辇之后,杨惜斜靠着软垫,听着微风吹动车幔时,轻纱细绢窸窣的声音。
  他没心情去关注仪仗如何盛大,一心思索着如何才能不引人注意地保下那位突厥王子的性命。
  想着想着,又觉得有点可笑。自己的小命都还岌岌可危呢,还想着管闲事,难道是这太子当久了,代入太深了?
  杨惜摇了摇头,转头瞥了一眼銮驾后的突厥使团。
  帝王仪仗很快行至京城南郊。
  原野土地丰美肥沃,田间水渠浪花激荡。台坛上垂挂着天青色的帷幕,数百耕牛待驭于垄边。
  车驾辚辚作响,朱红的车轮扬起细小的尘土。自车驾上走下的朝官命臣们身着盛美的春服,手捧玉璋,按官阶列定。
  他们面色肃穆惶恐,等望着万乘之尊的车驾。
  睿宗的玉辇行到台坛前时,箫管鼓磬齐鸣,洪亮的钟声响彻云霄,纷纷喧喧,尘雾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