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哥哥为何如此说?”墨堇笑意徐徐收敛,反问他。
  “若是当年我没求你帮忙掩盖先皇横死的真相,你现如今也是在宫外无忧无虑逍遥自在,娶夫生子一生平乐,又怎么会被卷入勾心斗角的夺嫡之争?”
  “为此陛下怕走漏风声,故意给你封官进禄,迫使你留在宫里,这一切说来都怪我。”他那双如雪莲花般剔透清澈的眸子,染上一丝淡淡的哀伤。
  话虽是这样说,可一切若是再重新来过,他依然还是会选择求助于墨堇。
  当年正逢他和妻主留在寝宫内给先帝守夜侍疾,不料先帝尚未来得及留下口谕传位给哪个皇女,一夜之间便突然薨逝。
  这无疑意味着不久后的皇位之争诸王必会首拿妻主开刀,发动战争互相厮杀肆戮。
  横竖进退都是死路一条,既然储君未定,何不自己继位称帝?
  于是二人模仿先帝字迹伪造假诏书,并用传国玉玺盖章,却仍觉得做了这些事,恐怕也难堵众人悠悠之口。
  毕竟没有先帝在,仅凭这些根本压制不住熊熊野心的权臣外戚,极有可能还会被反咬弑君之罪。
  如果可以制造出先帝未驾崩的假象,再由先帝在众臣面前下旨传位给妻主,如此就万无一失,名正言顺地登基大统。
  而“起死回生”的邪术当今天下只有万玑阁能做得到,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墨堇,连夜加急召她入宫,就这样妹妹也被卷入这场血战中。
  “你以为陛下这样做就能困得住我的人吗?我之所以选择留下来,自然是为了哥哥。”墨堇拂了拂衣袖,眼底闪过一丝阴翳,抬面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终究是我拖累了你,堇儿l。”墨青眼睛微微湿润起来。
  “哥哥以后莫要再说这些话,你并没有拖累我。”墨堇看他这副神情叹了一口气,安慰道。“然而陛下封赐的这份美差事使我得了不少好处,也不失为人生之快事。”
  听到她这话墨青破涕而笑,笑容比夏日荷池里盛开的莲花还清艳,说道:“堇儿l这般明目张胆行事,也不怕陛下怪罪你不知天高地厚,贪心不足。”
  只要堇儿l过得称心如意,他心中的内疚感也就能减轻半分。
  墨堇笑而不语。
  两人叙了一会儿l旧,墨青又笑问她:“而今家里在为你保媒说亲,你不妨跟哥哥说说心仪哪家公子,我为你去求陛下赐婚。”
  墨堇闻言怔愣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不瞒你说,我打算要将我那侧室扶正。”
  “你说什么?”墨青大吃一惊,眼神骤然戾气凛然,转瞬间满脸的笑意褪得干干净净,迅速浮上薄怒。
  他自然知晓她新纳娶的夫郎实际是穷苦人家的白丁俗子,原本想着只是一个侧夫,堇儿l高兴纳了便是。
  可没料到她现在竟然想抬之为正夫,想必是堇儿l耳根子软,受了那村夫的撺掇,才会如此糊涂行事。
  他的亲妹妹,应当相配天下尊贵的皇子殿下,再不济那也该是权臣后裔,怎能跟一乡村野夫沾边?
  “荒唐,他这样低贱的出身根本配不得做你正夫。”他眉眼间划过一抹厉色,脸色黑如墨,阴沉地说道。
  “哥哥,他其实是梁国宣王之子。”她只把三郎的身世告知哥哥,并未把师祖和袁母密谋的计划说出来。
  只因师祖早有交代,事关梁国储君,必须对周朝皇族严加保密,避免节外生枝,引来不必要的战争,当中包括哥哥墨青。
  “那宣王都已隐姓埋名,与平民百姓无异,他的出身仍是种田郎。”墨青非常不满意。
  “正是如此,我想请哥哥出谋划策。”墨堇对他狠厉的神情恍若未见,认真地直视说道。“我从来不曾求过哥哥任何事,唯有此事,望哥哥成全。”
  堇儿l居然不顾一切非要抬那人为正,也不知道那人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墨青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掠过,然后不动声色地掩下瞳中的杀意,轻声说道:“堇儿l,你向来都不是沉迷儿l女私情,不懂舍取之人,方才的话哥哥就当是你一时糊涂而言。”
  墨堇脸色微变,心里更是一沉,连忙反驳:“哥哥,我并非一时糊涂,这事我再三考虑得很清楚,希望你能帮我一把。”
  “为了一个男子你这是要跟哥哥急眼?我又不是要反对,只是这事实在棘手。”墨青脸色也不大好看,但见她说到这份上,他也很难明面拒绝,为了一个外人与妹妹心生隔阂不值当。
  看着她被那个男人迷得癫癫狂狂,就越是加深他想要除掉村夫的想法,只有铲除一切不安定因素,妹妹才会恢复往日的冷静。
  “毕竟他出身摆在那儿l,若你执意要如此,那绝对行不通的。”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绝妙的法子嘴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地说道。
  “不如这样,你先娶了正夫进门,届时我寻个由头求陛下赐给你那侧室一个平夫的身份,也全了你想抬他为正的心思,此计如何?”
  墨堇低头沉思半刻,两夫平起平坐同为嫡房,可凭什么她的三郎只能是平夫?平夫始终低了正夫一头,岂不是要她的三郎看人脸色受尽委屈?
  “这不妥。”她果断回绝。
  墨青脸色一沉,“有何不妥?就他那出身,做平夫都是抬举他了。”
  “他腹中已怀有我的骨肉,哥哥,平夫所出之子女也是庶,这如何妥当?”墨堇故意编谎话瞒住哥哥。
  “你说什么?”墨青更加震惊。“你糊涂啊,堇儿l,你怎么能任由一个侧夫先怀上你骨肉?母亲可知晓他有身孕之事?”
  “我不敢禀明母亲,哥哥,你这次无论如何一定要帮我。”墨堇低眸。“我可不愿我的长女一出生便为庶女。”
  “你把了脉,确定是女胎?”墨青脸上这才有了几分喜色,不得不感叹那侧夫命数真好,父凭女贵得以扶正。
  “正是女胎,因此我才要将他扶正。”她点头肯定。“哥哥一定要帮我。”
  墨青疲惫地闭上双目,揉了揉太阳穴,半响后才开口:“我本就欠你许多,如今你既开这个金口,我又如何能坐视不理?”
  “我就知道,哥哥待我自是极好的,如此便静待哥哥的佳音。”墨堇一喜,拱手作揖。
  “前些日子雅儿l惨遭恶贼凌辱,姑母还为此事烦忧许久,你多去侯府走动走动,能帮得上忙就尽力去帮。”墨青突然想起了什么,交代妹妹几句话。
  “好,那阿堇先行告退。”墨堇眸光一闪,行礼退下。
  *
  丞相府琉璃院——
  袁三郎遭受一肚子委屈后怒火中烧方归回院,走在长廊一个拐弯处没注意到有两个洒扫小厮迎面走来,他险些就被撞跌地上。
  小厮们见碰撞到了主子,心头一颤脸都吓得煞白,立即跪地拼命求饶。
  袁三郎深吸一口气,摆手说:“起身吧,不会怪罪你们。”
  小厮却是惊恐地望着他身后,三郎回头一看来人,立马火冒三丈,显然这人就是方才出尽风头的玢珞。
  “大胆贱奴,竟敢惊扰侧夫主子,来人,杖打五十。”玢珞随意扫了一眼仍在磕头的小厮,玉手叠在腹前,正色厉声地说道。
  话音刚落,几个佩剑侍女听命上前,两名小厮面如死灰跌坐在地上,被侍女粗鲁地拖至空地中间。
  “慢着!”袁三郎额头突突在跳,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内心充满了不安感,总感觉他们被杖打这五十下的话几乎死路一条,遂忍不住出言阻拦。
  “住手。”
  可是侍女们并不把他的话当作一回事,直接拿来长四尺宽五尺的木板子,上面竟钉着许多闪着幽光的铁钉,一五一十地往小厮的臀部开打,衣帛刺裂的声音随处响起,可见下足了重力欲置人于死地。
  趴在地上的两名小厮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汩汩流出的鲜血早已沾湿衣物,瞬间染红了大地。
  下人们凄然地闭上双目,不忍直视眼前惨无人道的折磨。
  三郎第一次深深意识到权力的重要性,心底深处涌起一股无力感,倏然回头怒瞪着玢珞:“我没有要怪罪他们,你快让她们住手。”
  “奴既奉了老爷之命协助治理琉璃院,办事自当是尽忠职守,赏罚分明。”玢珞说起话来一套一套,听得他脑壳一震。
  “这两贱奴在侧夫主子您面前失仪失容,污了主子的心情,按理本就应该要处死的。”总之这男人就是故意杀鸡儆猴给他看,让自己时刻谨记侧夫的身份。
  转眼间小厮被打得奄奄一息,没了先前的哭喊嚎叫之声,渐渐声弱直至无声。
  袁三郎眼睛紧盯着玢珞的面容,狠狠掐住手心说:“你说的规矩便是随意把人命当草芥,动辄打杀吗?那你越俎代庖以我之名行生杀大权,我这个当主子的是否可以把你也给杖毙了?”
  闻言玢珞眸光一闪,扬手叫停了侍女的行刑,本以为这侧夫是个怯弱卑微的人,没想到对方竟然说出这番话来,当真看走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