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樊景遥垂下眼转回身,仍是背对着李晏维持先前的姿势:“有点冷,快涂。”
  “哦……”
  很快他听见李晏动作的声音,随后已经熟悉的冰凉黏腻感再次出现。
  谁也没好奇,谁也没多问,对于思绪上某一刻的偏离,两个人都选择了同样的处理方式。
  晚上两个人熄了灯躺在小卧室里,似乎一切都如往常。
  药膏的存在感太强,总是粘在衣服上。樊景遥还没法仰躺着,左右侧卧的姿势来回变,在适应中艰难入睡。
  过了段时间他不再频繁变动,呼吸声也逐渐变得绵长均匀。
  李晏听了半晌,最后还是借由从门缝中泄露出来的微弱光亮,找寻到樊景遥t恤的衣摆,小心翼翼攥住往后拉着,让衣服不再贴在背上。
  维持这么个别扭姿势,李晏竟然也能睡着。
  侧身而卧的人在夜里缓缓睁开眼,依旧保持着平稳到具有欺骗性的呼吸声。
  那点错觉般的不同寻常但凡被窥见到一星半点,之后的一切就越发有迹可循。
  隐秘而不为人知的情愫入侵到生活的种种小事,总是突如其来陷入到独有的氛围中。
  彼此对对方心中的那点不可言说都若有所觉,偏偏又都选择缄默。
  不顾一切心动的勇气与不论发生何事都能兜底的能力总是无法同时拥有,大约是能感知到前路迷茫不可见,就谁也不肯说破,谁也不忍回绝,寄希望于来日方长。
  第32章 无所不能
  成群的海鸥在天色彻底暗下来后齐刷刷地藏起来了,海浪堆叠的声音清晰可闻。
  李晏要去握樊景遥的手,后者躲了几下,还是没敌过对方的固执。
  还不到赏花的季节,入了夜的彭石公园行人并没有特别多,有夜跑有散心的,大家各有各的忙,没人关注长椅上并排而坐的两个人。
  李晏指尖上的茧痕粗糙得和当年一样,在樊景遥掌心中留下痛痒的痕迹。
  “我有话说。”
  “我知道,但你先别说。”
  想说的话都溜到嘴边了,被樊景遥硬生生败了氛围堵了回去。
  李晏气得手底下使劲,捏得樊景遥“哎”了两声,说:“你能不能控制点你那脾气,简直越活越回去了。”
  “怪谁啊?”
  一说起来,李晏更觉得闹心。
  身边人炸着的毛肉眼可见顺了下去,樊景遥顾及他的情绪,安慰道:“怪我怪我。”
  很意外的,李晏这回竟然否定了:“不是。”
  他紧紧地抓着樊景遥的手,像是怕人跑掉一般。
  年少时想过很多种以后,唯独没有像现在这种,以一场意外开始,仓促地结束暧。昧不明的情愫,困在不明不白的离别中。
  他始终放不下,执念都转化成对樊景遥不告而别的怨念了,可背后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无法释怀。
  “我不怪你了。”见到人的那一刻,就连责怪都消失了,“我只是想再确认一次,如果你早就放下不想再见到我,那我真的就不会再来找你了。”
  海风穿过广阔的海面向岸边的人袭来,李晏头上的帽子被吹得又落回到背上。
  樊景遥静静地看着他,想了很多。
  在工作的几年后他第一次来到宁海,路上随手买了块巨大的老面包,顺着广场边临近分支海流的街道慢慢走,上了桥后望着底下卧在水面上悠哉的海鸥,突然就开始反复想起那几个人。
  他总是习惯了远离,对阮阿姨一家是这样,对李晏也是,好像从没有真正地融入进某个环境中。
  樊景遥并不认为自己悲观,只是过早地意识到他的存在对任何人来说都没有不可替代。
  可现在李晏回过头来找他了,不止一次。
  他好像没办法再走得那么坚定了。在长成了“无所不能”的大人后,是不是也终于能随心所欲地做个决定?
  樊景遥还没讲话,只是伸出了没被桎梏住的那只手,还等做什么动作,下一刻李晏已经顺势向前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
  手在半空中短暂停留了几秒,最后很轻柔地落在那片宽阔的后脊上,李晏在柔软的大衣面料上蹭了几下,闷声道:“我没有家了。”
  “那可真巧。”
  “你不能再跑第二回了。”
  樊景遥叹气:“那你爸可是要恨死我了。”
  “我会自己去和他说。”
  樊景遥指尖一顿,缓缓落到李晏的后脑上,发尾刺在掌心的软肉上,固执得就像怀里的人一样。
  夜晚的海风裹挟着并不温柔的凉意,吹得樊景遥鼻尖冰凉。
  他也跟着缓缓弯下腰,半伏在李晏身上,既能躲避些冷风,也能替李晏遮挡部分。
  三月初,樊景遥离开宁海,先是回了趟宜河,后又带着助理去了锦川。等这一轮折腾下来,已接近三月下旬,天气也暖了。
  李晏的合约问题原本还在纠结,现下坚定不移地准备签国内的公司,在宁海停留了没两天,便直接飞去平京谈合同了。
  樊景遥劝了不止一次让他冷静点,不要头脑一热就做决定。
  两个人相隔得老远,樊景遥说什么他好像都听不进去,根本没用。
  樊景遥的手机几乎不开静音也不关机,李晏一天有事没事都能发几十条消息,有时候办公室忙着,手机就在口袋里接二连三地震。
  他对樊景遥当年一声不吭的不告而别始终介怀,一定要确保每天都能联系到人。
  樊景遥身边是个行政的小姑娘,工作内容和助理一样,是从开始就跟着他的,年纪比他小,气质要比他严肃得多,偶尔又有种年轻人不管不顾闷头直冲的莽撞劲儿。
  同级的高层里属樊景遥最年轻,和下属也处得挺融洽。再加上年头也不短了,叶子和樊景遥说话有时候挺随意的,也不会注意太多。
  樊景遥的手机响得比平时要频繁得多,每次拿起来时虽然面上挺无奈,却还能耐着性子打字回答,不像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叶子总在他身边,连着观察了好几天,某天午休吃饭时忽然来了句:“老大,你谈恋爱了?”
  樊景遥差点被她语出惊人给惊死,偏偏这小姑娘还一脸平静,让人猜不出她究竟是想听八卦还是随口一问。
  樊景遥看了她半晌,都没从她脸上得出什么结论,最后只能叹了口气道:“你这莽撞劲儿用我身上就行了,以后可别逮谁都这么问。万一以后工作有变动,更不能这样了啊,别人会觉得你很没有边界感,哪有下属会当着上司面八卦的,还敢直接问当事人?”
  “我那么忙,才没有闲心好奇别人呢,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真是我的荣幸,要不要跟你说声谢谢?”
  “别客气,应该的。”
  “……”
  樊景遥将手机揣进兜里,对他这助理已经感到习惯了。
  “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樊景遥随口反问:“什么怎么办?”
  “下月初其他各分区的人都要来,除了华北的柯总亲自来之外,陆海扬也在。当时西南那边撤下来的人和他沾亲带故,大家伙还沉浸在变动的震惊中没几天你就顶上了,他能放过你?敌人都扎堆儿了,还有空谈恋爱……”
  樊景遥从她年轻而严肃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恨铁不成钢。
  “我得纠正你两点,首先大家都是共同为公司效力的同事,不是敌人;其次,我没承认我在谈恋爱啊!”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得准备一下吗?这俩人凑一堆儿,我现在似乎都能想象出你被围攻的场面。”
  被围攻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樊景遥现在脸皮极厚心态极稳,颇有些不在乎地讲:“老韩和小徐总也在,他俩一个进攻一个防守,配合好了应该没我什么事儿吧?”
  “那不知道了,我和这两位之前接触得比较少,到时候我和你一块儿吧还是?”
  “不用。”樊景遥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群人里有几个酒鬼,免不了要喝一顿。平时再怎么样见了面也要装一装,喝大了谁知道借着酒劲儿会不会闹一下,你去了不方便。”
  她要是个能豁得出面儿的人,和谁都能处得游刃有余,樊景遥就也不担心了。
  叶子做助理做了挺多年,能力上并不让人担心。但或许是她这个人就是很严肃,性格甚至有点古板,在与人打交道上总是不大会变通,偏偏助理的工作又总是能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好的坏的都有。
  叶子自己也清楚,有的事儿不是用逞强的态度就能做好的。但按岗位职责来看,这也是她分内工作。
  所以想了想,她最后道:“那我开车把你送过去,然后在车里等你?不行,我也订个桌躲在角落里吃,等你结束给你送回家吧?”
  “不用。”樊景遥感到万分无奈,“你开车给我送过去直接走就行。”
  “不,我拒绝。”
  “到底谁是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