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没事,路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没多会儿陈敏买药回来,敲了敲门后听见李晏闷声道:“等下!”
  于是又站了几分钟才等到门开。
  只不过他人还没进去,甚至都没看到樊景遥也没来得及询问情况,门板就“砰”一声砸在面前。
  烫伤药的质感有些黏腻,李晏将樊景遥背上泛红的区域涂完后拿指尖轻轻揩了下,还是油乎乎的。
  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或许压根儿没过脑子,竟然往樊景遥后背上吹了几下,试图让药膏快点吸收。
  樊景遥原本是站着发呆,等意识到李晏在做什么后,后颈上细小的绒毛一瞬间都炸起来了。
  他十分震惊地侧过身回头看向李晏,后者还弯着腰盯在他后背,茫然地抬起头。
  “……”
  樊景遥有点不知说什么是好,不论说什么都好像是他反应过度。
  不过很快李晏就反应过来眼下的情景太容易引人误会,顷刻直起身体。
  洗手间的空间太小,李晏往后退了半步,俩人却几乎还是挨着,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很真切。
  李晏动了动嘴像是想解释,最终却还是同樊景遥一样保持沉默。
  门外的陈敏等了半天也没见人出来,再次敲了几下门,嘱咐道:“那个药要厚敷,不用等它干,它干不了的,下次换药要擦掉再换……”
  门被人从里面拉来,露出一张不自在还略带薄红的脸。
  “怎么不早说?”
  陈敏委屈:“也没给我机会啊……”
  第31章 来日方长(往事16)
  门口的吵嚷声还没结束。
  自家孩子平白遭受诬陷,杨美玲连生意也不做了,必须要争个是非对错给两个小的证明。
  事到如今受伤的樊景遥反而是最不重要的那个了。
  他也觉得无所谓,衣服贴在黏稠的药膏上,怎么都觉得难受。道歉啊什么的都是虚的,他自认倒霉,想着赶紧回去算了。
  可李晏不这样想,一个没看住他已经加入战场了。
  他和美玲站在统一战线,诉求不一样。
  中年人在胡搅蛮缠方面是天生的好手,美玲气急了光顾着大声嚷嚷,这才僵了半天。
  李晏过去时很客气,说的话倒是一点都不客气:“要么赔钱道歉要么报警,你们自己说怎么办。”
  “赔什么钱?他看起来一点事儿都没有我们赔什么钱?!”
  “那去医院我们直接做检查好了,要是没问题最好,反正检查费用你们要出的。店里有监控,满屋子都是人证。”
  被气得头昏的老板才想起来,立马走到柜台后一边鼓捣着电脑一边说:“我们这店里的监控一直开着,等我调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顾客热闹看够了,也跟着开始劝人。
  李晏好像没了耐心,看这中年夫妻俩杵在中间说不动的样子,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那我现在报警吧。”
  周六正午的一场闹剧最后在对方不情不愿的赔钱道歉中结束,临走前中年女人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自己的丈夫不长眼。
  杨美玲也感到抱歉,给他们三个承诺下次来免单。
  回去的路上三个人都在沉默。
  过了半天陈敏没忍住,开口道:“好、好震惊啊,我以为李晏不会发火呢……”
  另外两个全都看向他。
  李晏努力为自己的形象挽尊:“我平时不这样的,我是个特别善解人意,性格特别好的人。”
  “啊……”
  陈敏很恍惚,潜意识在否定这段话的真实性。
  樊景遥没参与两个人的对话,没揭他的短。
  从最初见到苏维晨那次起他就发现了,李晏整个人和“好脾气”这类形容根本搭不上边儿,或许还不仅如此,反而还更容易牛角尖。
  这种事没什么确切的证据,在日常的相处中可能从某一句不起眼的话就能察觉到。
  烫伤药间隔几小时后需要更换一次,李晏很自然地留在了便利店。
  樊景遥完全没把背上的伤当回事,李晏却隔一段时间就问问他什么感觉,要不要去医院。
  中间还试图直接上手撩他背上的衣服,被樊景遥给躲了。一整个下午,作业也没写消停。
  “你晚上不回家没事吗?”
  “我已经告诉他们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回去陪陪家里人吗?”
  樊景遥刻意避免某些字眼,李晏也能完全听懂他的意思。
  “没事的,我不在我爸也能把我妈照顾得很好。”
  “我没什么大事儿,今天帮我换个药,明天你照常回去就行。”
  李晏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夜里樊景遥抓着衣服准备进浴室洗澡,李晏扒着门嘱咐他:“你调整下姿势,热水不要淋到后背,我看你上头起了个水泡,简单冲一下就行了。”
  他实在啰唆,樊景遥站在门内看着他,居然没觉得烦,反而有闲心笑他:“要不你干脆进来盯着我洗算了。”
  他本没有其他意思,谁知道李晏听了想哪儿去了,顿了下后飞快地将门关上,没再无休止地嘱咐了。
  “莫名其妙……”
  樊景遥脱掉沾满药膏的衣服丢进洗衣机,背过身扭头从镜子里去看泛红的后背。
  他下午回来想另换件t恤,结果中途被李晏拦住,说换了也是同样会沾满药膏,还是一样的难受。樊景遥被说服,一直忍到晚上。
  背上的伤在他看来不算严重,李晏口中的那颗水泡,他对着镜子找了好半天,才发现是在两侧肩胛骨连线中间。
  指甲大小的一颗,在浴室内的暖光灯下更加不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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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景遥走进淋浴间拧开开关,热水淅淅沥沥淋在胸口上,期间他还是克制不住去想这件事。
  一个野蛮生长已成习惯的人,在面对此类关心时的第一反应竟是感到些新奇。
  樊景遥从来都认为自己运气没那么差。
  出生被遗弃,但捡了条命回来。福利院孩子众多,义工不足,阮阿姨却也对他格外照顾,一度想要将他领养。
  之前李晏说他悲观,樊景遥自己不觉。他只是没什么太长久的追求,能养活自己,健康地活着就行。
  人都要追求独立的能力,樊景遥也是这样生活了很多年。但真有一天遇见个人,能不管不顾冲在前面,去计较连自己都懒得掰扯的事儿,那种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人与人的关系建立于樊景遥来说是个很难的课题,他总是将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归置在两个极端。
  要么是无所谓的人生过客,要么是即便远离也会永存于心。
  他似乎也能意识到用类似非黑即白的评判模式去衡量人与人的关系不妥,可他难以纠正自己。
  他想之后或许都很难再对着李晏说出难听的重话了。
  即使按照李晏的嘱咐很注意冲澡的角度,樊景遥背上的药膏也掉了大半,换上睡衣后果然感到舒适多了。不过一开门就看到李晏拿着棉签和药膏坐在窗前的小桌那儿,看样子已经等了挺久了。
  他闻声立刻起身,拿起桌上的东西走过来,顺带给樊景遥堵回了浴室。
  “涂个药!”
  樊景遥没动,打着商量:“不涂了吧,睡觉会蹭得到处都是。”
  李晏连争辩都没有,拽着袖子把人拉到顶灯下边,半开玩笑道:“把衣服拉起来吧,不要逼我动手。”
  樊景遥叹了口气,两只手拉着衣领很顺畅地直接把t恤脱了下来。
  旁边站着的李晏回身挤个药膏的功夫,再一转头就是意料之外的背脊,当即一愣。
  中午事出紧急什么也顾不上,刚刚是顾及到樊景遥不习惯别人碰,才想让他自己将衣服拉上去,谁知道这人脱了个干脆。
  刚洗过澡的浴室里布满水汽,温度也比外面高些,李晏是怕在外面上药会着凉才把人堵回来的,眼下倒像是在给自己挖坑。
  少年人抽长的身躯是介于幼年和青年之间的单薄,同时又兼具蓄势待发的蓬勃。
  樊景遥的骨骼比例很优越,或许是因为这个年纪独有的瘦弱,肩颈处的线条会有些锋利。
  原本光洁的背脊上几处区域留有斑驳的红痕,樊景遥出来前估计只是草草地擦了几下,部分尚未蒸发的水痕还留在皮肤上,偶有几滴顺着脊背的线条借势流下,在过热而湿润的狭窄环境中令看的人有种莫名而难言的悸动。
  樊景遥抓着衣服等了半天,也没听见身后的动静,疑惑着回头对上略显不自在的李晏,也是一愣。
  寂静独处的氛围下,人的感知总是很敏锐。即便樊景遥不能立刻分辨出李晏眼中具体的情绪,也能凭直觉察感受出某些不同寻常。
  那股不知名的情绪融合在潮湿的水蒸气中,弥漫在两个人的呼吸之间。
  花洒上凝结的水滴坠。落在地,很清晰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