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咳咳咳咳……”季长岁迅速抽了两张纸巾捂住嘴,呛了几下后,一脸不可置信地看他,“你万幸我刚才嘴里这口酒咽下去了。”
  “……”周观逸笑笑,不知道说什么好,跟他碰杯。相敬如宾,客客气气。
  季长岁知道他在开玩笑,没放在心上。他放下杯子,把袋子里的零食一个个拿出来,买的还挺多,薯片啊糖果巧克力的。
  他从里边挑了个包装很精致的单枚的巧克力,拿到周观逸的杯子旁边:“今天对不起啊。”
  周观逸因为他而多了许多钝伤。
  “你这是赔礼道歉?”周观逸拎着杯子把剩下的小半杯喝完。
  季长岁也不知道,没说话,稍一耸肩。他觉得算是吧,总要多来几个理由,就像瓶子里多装些石头才有分量。
  “没关系。”周观逸收下了巧克力,将它从自己和季长岁的中间挪到自己左边来,但是没拆开。
  季长岁拆薯片包装的第一下没给撕开,咽喉不自觉紧张起来,第二下成功撕开,先递给周观逸:“反正……这件事情,后天监管部门会调查,不会牵连你。”
  周观逸捏出来一片,嘎吱嘎吱地嚼:“我不在乎这个。不过我不明白,想要赵胜活口的是你,差点把他打死的也是你。”
  季长岁把酒喝完,没有回应周观逸的话,而是问了个完全不搭的问题:“周部长你今年多大?——好好我知道婚姻申请书上有你的出生日期,但我没看,抱歉,当时眼睛跟万花筒一样,我三十,你呢?”
  周观逸看了看他:“二十七。”
  季长岁的眉梢偷偷在刘海遮挡下挑了挑:“那……那应该是你七岁的时候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那年国际异能者协会第一次确认‘失控异能者’这个概念,同时将其定义为‘出现失控情况的异能者’。”
  周观逸点头:“嗯,这事我知道,后来……”
  “后来,他们对这个定义和收容方式做了很多次修改。”季长岁接过话,继续说,“第二次修改定义后,变成‘异能出现失控情况的异能者’。”
  周观逸隐约猜到了什么。
  “高阶异能者很稀有,他们愿意为了一个还算听话的,年纪很小的高阶异能者来稍微修改一下条例。”季长岁做出一个“大概就是这样”的表情,“我在格斗的时候偶尔会失控。所以,以前我的大部分工作是远远的,一个人架一把狙击枪,不跟任何人产生近身搏斗的可能。”
  已经是很偶尔的那种偶尔了,他补充:“我成年之后已经很少出现了,非常少,真的。”
  “我相信。”周观逸认真地说,“其实我并不认为你今天是失控,你要是按对着赵胜那个力度揍我,我未必招架得住。”
  季长岁若有所思,自己有点转不过来:“是吗?我都不太…不太记得了,那个时候我脑子是混沌的,敌我不分,六亲不认,我都把赵胜打得他妈都认不出来了。”
  “啊那他是毒贩嘛,打成那样人之常情。”周观逸很真诚。
  “……”季长岁有点拔剑四顾心茫然,“部长,你刚才还谴责我‘既想要活口又差点把他打死’。”
  周观逸笑笑,捏薯片吃。
  一罐啤酒能倒出来两杯,第二杯的时候周观逸去冰箱里拿了冰块,还是放点冰块更好喝。季长岁没打算久留,第二杯他喝得很快,最后放下杯子时跟他说:“谢谢啊,今天有点…有点不想一个人呆着。”
  “常来。”周观逸手上还剩小半杯,他知道季长岁打算告辞了,仰头全喝下去,“也谢谢你来给我上药。”
  季长岁从碘伏盒子里掰了一半留下来,那个是一次性包装的:“你一会儿拿这个消消毒,我先回去了。”
  “好。”周观逸点头,跟着季长岁一块儿站起来,他拿起那块巧克力送他到玄关。
  玄关旁边有个置物的小矮柜子,季长岁换鞋的时候瞧见矮柜上有个大概抽纸盒那么大的铁质饼干罐,周观逸打开盖子,把巧克力放进去的时候,季长岁穿好自己的鞋,站直,原来那是个糖罐子,里面花花绿绿各种各样的糖。
  他蛮惊讶的,没想到周观逸背地里…不是背地,是堂堂正正的一个糖果罐子摆在玄关。周观逸把巧克力放进去后,在里头挑挑拣拣了几下,拿出来另一颗巧克力。就像是挑出一颗他觉得最好的,笑着递给季长岁。
  季长岁犹豫了下,先拿过来揣进口袋,然后瞄了眼那盒子:“你的……糖罐子?”
  “嗯。”周观逸“嗯”得很理所当然,丝毫没有二十七岁特战部部长持有一个糖果盒而有羞耻感什么的。
  不得不说他“嗯”得季长岁产生了自我谴责——这有什么的!成年人有自己的糖罐子怎么了!
  然后周观逸将糖罐子拿起来,递给他:“想自己选一个吗?”
  他不是很爱吃糖,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想说“不用了”但又鬼使神差地手伸进去。水果硬糖,酒心巧克力,维他命软糖……
  “你现在拿的这个好吃。”周观逸在他捏住一颗酒心巧克力时说,“它里面夹的不是酒,是酒味的饮料。”
  “喔……”季长岁拿出来,“那就这个吧。”
  “嗯,晚安。”周观逸把他的糖罐子盖上。
  “晚安。”
  后面休息的一整天里季长岁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手机安静得让他焦虑,杨局长没消息,管理局韩瑞也没有。
  就连一向聒噪的小何都没催促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他就明白这次事态比他想象的要严重。
  不止是误伤周观逸这一点,而是赵胜,他失控的阶段里,在痛殴赵胜。此时他垂着头坐在床边,手机开着铃声,像等待审判一样——虽然他明白即便有审判也不会在今天找上他。
  一直到傍晚,连工作群都没有一条新消息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算了。季长岁把手机扔去床上,随便吧,最差最差的结果是被带走做评估,用各种各样的测试来判定他是不是失控异能者。
  这令人不适的名词让季长岁一整天焦躁到心率不齐,他坐立难安,吃不下东西,也没精神做任何事。比如他现在知道自己要去冲个澡然后吃点东西早点睡觉,但还是坐在黑洞洞的客厅里,唯一的光源是他手里安静到诡异的手机。
  一动不动,像没有能源一样的季长岁开始胡思乱想。昨天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理由的,没有人激怒他,就是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分明理智上自己知道只要让赵胜失去行动能力就好,可手却好像不是自己的手,脑子也不是了……换了个人似的,“自己”只是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季长岁”揍人。
  他压制不住。
  老师临终说的那三个词,一旦爆发,什么都克制不住。
  这从来不是循序渐进慢慢努力的事情,它要么在季长岁身体里沉寂着,无声无息,要么毫无征兆地接管季长岁,无差别攻击。
  季长岁一直都明白。
  “笃笃。”
  他一惊,在客厅幽暗的月光中看向门口。晚上九点半了,他没有点外卖也没有快递,谁会敲门……
  季长岁这一整天大部分时间里都这么做着,干等着,加上一后背的钝伤,站起来的动作有些僵硬。
  “……是你啊。”季长岁开门时外边走廊的灯光铺进来一道扇形。
  何书清戴着口罩和帽子,鬼鬼祟祟:“否则你希望是谁!”
  季长岁没接这话,拿了双拖鞋放下。小何进来他家的第一件事情是开灯,客厅骤亮,季长岁闭了下眼睛。
  “怎么了?”季长岁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递给他,“找我有事儿?”
  何书清将水拿在手上,摘下口罩,说:“今天局里叫周部长过去了,今天不是休假嘛,是……是汪局长亲自叫的。”
  “嗯。”
  汪局是正局长,韩瑞的领导。叫周观逸回去,无非是自己出手攻击他的事儿了。
  何书清在沙发坐下,抬着头看他:“哥,我觉得……可能会有麻烦,他们好像希望周部长明天接受精神控制……来证明昨天他所说的‘意外’是实话而非……”
  “而非是看在我跟他结了婚的份上为我开脱。”季长岁转了几圈无名指上的戒指。
  小何鬼鬼祟祟地找过来而不是微信上说这些,大抵是今天管理局中气氛微妙。
  想到这,季长岁问:“赵胜还活着吗?”
  小何无奈地摇头:“还不知道,啊、不是他们不告诉我,是赵胜还在治疗。”
  季长岁点头:“希望他生命力顽强一点。”
  “嗯嗯!”小何跟着点头,“没事,死了也没事,死有余辜,他同伙也抓到了嘛不是,总能审出有用的。”
  听这话,季长岁笑了笑,倒不是被小何安慰到,而是这事儿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他焦虑与否都改变不了什么。
  见他笑了,小何放松了些:“是吧,没事的哥,大不了咱回桃榔!我跟你一起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