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快来人!有人晕倒了!!”
  护士们的惊呼炸开,掐人中,量血压,推抢救车,一片混乱。
  医务社工也匆匆赶来处理后续。
  苏郁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慢慢滑下去,蜷缩着蹲在地上,胃里一阵剧烈地翻江倒海,酸水混合着胆汁猛地涌上喉头,他死死捂住嘴,才没当场吐出来。
  冷汗瞬间浸透了内里的衣服。
  苏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怎么像一具被抽空的躯壳倒在那张熟悉的床上。
  意识沉浮,眼前全是晃动的地狱景象:焦黑蜷缩的小手、心电图上那条冷酷的直线、女人瞬间死寂灰败的眼睛…像一场永不散场的恐怖电影。再次被光线刺醒时,窗外已是血色的残阳。
  手机屏幕显示下午五点半,头像被重锤砸过一样剧痛。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小脑袋探进来,随即是炮弹般冲进来的身影,带着外面阳光晒过的青草香和暖烘烘的肥皂味儿。
  “哥哥!”
  苏苏像颗小太阳撞进他怀里,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苏郁几乎是本能地收紧手臂,那力道大得让苏苏“唔”了一声。
  他低头看着妹妹仰起的、红扑扑的小脸。那双眼睛又大又亮,清澈见底,盛满了无忧无虑的星光。
  可这双眼睛,却猛地和记忆里那张小脸上紧紧闭着的、再也无法睁开的眼睛重叠在了一起。
  那个女人…她现在在哪里?
  面对着一个空荡荡、死寂无声、再也不会响起孩子笑声的房间,她该怎么呼吸下一口空气?
  “哥哥?”
  苏苏疑惑地晃了晃他的胳膊,小眉头皱起来,带着担心,“你看!我这次数学考试及格了哦!厉不厉害?”
  她献宝似的举起一张卷子。
  苏郁猛地眨了几下眼睛,酸涩胀痛。
  他费了洪荒之力才从干涸的喉咙里挤出声音:“嗯,厉害。”
  苏苏立刻松开他,蹦跳着去拿卷子。
  苏郁看着她雀跃欢快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无意识地、神经质地捻动了一下。
  那冰冷的、僵硬的、属于死亡的最后触感,仿佛还死死地黏在皮肤深处。
  活着的人,还得喘气,还得往前走。
  可有些伤口,大概永远也好不了,就那么日夜不停地提醒你,这世上有多少你拼尽全力也改变不了的绝望。
  第17章 飙车被抓了
  苏郁难得休息在家,整个人陷在床铺里,连苏苏端到床头的果盘都没力气睁眼,喉咙里含糊地“嗯”了两声就算应付过去。
  苏苏扒着门缝往里瞧。
  哥哥眼底那两团青黑,比上次见更深了,沉甸甸地坠着,连睡着时眉头都拧着个疙瘩,压着化不开的沉重。
  她摸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戳屏幕:「明野哥哥,我哥最近有点不对劲」
  手机嗡地震了一下,回复干脆利落:「怎么了。」
  「他老是睡觉」
  「估计累了,让他睡。」
  苏郁睁开眼,屋里漆黑一片,窗外天早就黑透了。
  他瞪着天花板上模糊的暗影,脑子里那条笔直、死寂的心电图,跟刻进去一样,挥都挥不掉。
  手指在冰凉的手机屏上悬了半天,最终戳开张戚男的对话框:「老地方,跑两圈。」
  张戚男刚把白大褂甩挂钩上,手机一震,扫见消息,捏着手机的指头猛地收紧。
  他太懂苏郁了。
  一旦这人主动要酒喝,或者像现在这样,直接喊飙车,那就说明他心底那座死火山,快压不住了。
  张戚男连外套都顾不上穿,抓起车钥匙就冲了出去。
  凌晨一点的郊区公路,黑得像口深井。
  路灯稀稀拉拉,光晕昏黄,把影子抻得鬼魅般忽长忽短。
  苏郁斜倚在改装过的黑车旁,指间的烟头在风里明明灭灭。
  白天那身象征秩序的“白皮”早扒了,只套了件紧身黑背心,布料绷出肩背利落的线条,锁骨在昏光下陷出深凹。
  “嚯!”
  张戚男的车一个急刹甩过来,他跳下车,吹了声口哨,眼神在苏郁身上刮了个来回,“苏医生,这身行头,夜场头牌见了都得喊你声祖师爷!今晚准备霍霍几个?”
  他嬉皮笑脸地拍掉苏郁手里的烟,“别抽了,走!让哥们儿验验你手艺生锈没!”
  引擎猛地一声咆哮!低沉凶悍的声浪瞬间撕碎了夜的死寂。
  苏郁一脚油门到底,强烈的推背感把他死死钉在椅背。
  车子像道出膛的黑箭,咆哮着蹿了出去!
  风瞬间变得狂暴,刀子似的灌满车窗,刮得脸皮生疼。
  窗外的树和田地,全成了模糊的色块疯狂倒退。
  速度表的指针疯了似的往右顶,心脏在腔子里狂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他死死攥着方向盘,指关节捏得发白。
  就这一刻!就这快要飞起来的失重感!
  就这被肾上腺素彻底灌满、把脑子搅成一团浆糊的劲儿!
  才能把那些死死黏在眼前的玩意儿——那焦黑蜷缩的小身体、女人空得吓人的眼珠子、心电图上那条死透了的直线
  ——暂时地、狠狠地甩开!他需要这个!
  需要这种把命悬在刀尖上、不管不顾的放纵!
  才能从那口憋得他快炸了的深井里,扒拉出一点喘气的缝儿!
  沈明野的车正稳稳当当地行驶在回部队的夜路上,假期的尾巴,路上清净得过分。
  远处炸开一阵狂暴到极点的引擎嘶吼!
  两道刺目的车灯如同失控的疯兽,在黑暗里狂乱地追逐,速度快得惊人!
  军人骨子里的警觉和对规则的维护本能瞬间拉满。
  沈明野眼神一厉,脚下油门一踩到底,方向盘在极短距离内猛地一打!
  他开的那辆硬派越野,像堵突然拔地而起的铁墙,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哐”地一声,结结实实横在了路中间!
  “吱——嘎!!!”
  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刺破夜空!
  冲在最前头那辆黑车带着刺鼻的焦糊味和四溅的火星,在离明野车头仅差咫尺的地方,险之又险地刹死!巨大的惯性让车身剧烈摇晃。
  沈明野推门下车,高大的身影在昏黄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带着冷硬气息的影子。
  夜风灌进他敞开的便服领口。
  他脸色沉凝如水,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着战场归来的凛冽气场。
  手机已经掏出,手指悬在拨号键上——这种行为,必须制止!
  就在这时,对面那辆黑车的门“砰”地推开。
  苏郁跨了出来。
  他额前头发被风吹乱,眼神里还残留着飙车未退的戾气和一种虚脱般的亢奋。
  黑背心紧裹着因喘息而起伏的胸膛,手臂肌肉线条贲张,整个人透着一股子与医院里那个温和苏医生、火锅桌边那个细心苏郁,截然不同的、野性又危险的气息。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
  沈明野的动作骤然僵住!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眼底翻涌的惊愕
  ——苏郁?!那个沉稳的苏医生?!他怎么会这副样子?!
  “胡闹,不要命了吗!”
  一声低沉的怒喝,如同惊雷炸响!
  带着训练场上训斥新兵时的雷霆威势,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几乎喷薄而出的震怒,狠狠砸向苏郁。
  那声音里蕴含的力量,让空气都跟着一颤。
  苏郁也彻底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刚才飙车那股灼烧的热血,瞬间被这盆冰水浇得透心凉,只剩下错愕和一股难堪:“你怎么在这?”嗓子干涩发紧。
  沈明野根本不回答,几步就逼到他跟前。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明野身上那股带着硝烟味的压迫感,几乎让苏郁感到窒息。
  他眼中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声音低沉却重若千钧:“苏郁!你是医生!”
  每个字都像铁锤砸落,“飙车什么后果!你比谁都清楚!这是在赌命!你想过吗?!”
  他眼睛死死锁住苏郁,那里面翻涌着怒其不争的严厉,但更深一层,在那锐利的冰层之下,是无法掩饰的惊悸与深切的担忧。
  被这样一双眼睛近距离地、带着灼人力量地盯着,苏郁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涌上头,又瞬间冷却。
  沈明野此刻的愤怒如同实质的火焰,烧得他无所遁形,刚才飙车时那股不管不顾的戾气,在这严厉的诘问下瞬间瓦解。
  他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像堵了块滚烫的石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羞惭、后怕和无处宣泄的疲惫感,猛地攫住了他。
  “喂!你谁啊?!”张戚男也冲下车,一看朋友被训斥,忍不住上前,“我们玩自己的,碍着你什么事了?轮得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