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人……
  苏郁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心底掠过一丝极其客观的职业评价:骨相和皮相都堪称顶级,气质更是扎眼得过分。
  念头只在电光火石间闪过,苏郁便已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转向张姐,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稳高效:“住院单在护士台,找护士取一下就行,后面按流程办理。”
  第7章 未被发现的涟漪
  苏郁交代完住院事宜,目光平稳地扫过家属,最终在那抹沉静的松枝绿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那份冷峻内敛的气场,即便在焦虑中也极具存在感。
  他转身,准备回办公室收拾东西下班。
  刚迈出两步,眼角余光却精准地捕捉到一抹蓝白校服,紧挨着那身醒目的军装。
  是苏苏!
  他脚步倏地一顿,眉心极快地蹙了一下。
  这丫头……明明让她老实待在办公室!怎么又溜出来,还凑到人家家属堆里去了?
  苏郁没出声,视线像精准的探针投向妹妹,下巴朝办公室方向微微一抬,眼神传递着不容置疑的指令:回去。
  苏苏正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犹豫着要不要跟身边沉默的沈明野道个别。
  哥哥的目光像根无形的针,轻轻扎了她一下。
  她立刻像被惊到的小动物,飞快地侧过脸,对着沈明野的方向小声咕哝了一句:“明野哥哥,我、我先回去了!”
  贴着冰冷的墙壁,像只受惊的小鹌鹑,迅速溜走。
  经过苏郁身边时,后脑勺被一根带着凉意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叩了一记。
  “让你在办公室待着,当耳旁风?”
  苏郁的声音不高,带着熬夜后的微哑和习惯性的严厉,但力道很轻,更像是一种提醒。
  苏苏缩着脖子,连辩解都忘了,捂着被敲的地方,“嗖”地一下钻进了办公室,门在她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苏郁走进办公室,和王医生做了简短高效的交接。
  他脱下象征职责的白大褂,换上自己的外套,动作利落。
  属于急诊室那股紧绷的弦,似乎才稍稍松弛。
  他拎起苏苏那个鼓鼓囊囊、快把带子拉断的书包,朝妹妹扬了扬下巴:“走了。”
  坐进驾驶座,冰凉的皮革触感让累积的疲惫感更加清晰。
  车子刚发动,副驾驶上的苏苏仿佛瞬间充好了电,安全带“咔哒”一声刚扣好,整个人就迫不及待地转向他。
  “哥!哥!”她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拔高,眼睛在昏暗的车厢里亮得惊人,“你猜我刚才在外面看见谁了?是沈明野!就是上次我不小心刮到他车的那位哥哥!”
  她手舞足蹈,手指在空中兴奋地比划:“他今天穿了军装!天哪,简直帅炸了!肩膀那么宽,腰又那么窄,站得笔直笔直的,跟电视里最帅的特种兵教官一模一样!还有他爸爸!也穿着军装,肩膀上的星星金闪闪的,亮得晃眼,好多颗!看着就特别威严,特别厉害……原来他们家真的是军人世家啊!”
  苏苏的语气里充满了纯粹的惊叹,还有一种莫名的、仿佛与有荣焉的小骄傲。
  苏郁听着妹妹叽叽喳喳、充满活力的描述,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拥堵的红色尾灯长龙,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收紧了。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急诊室门口那个身影
  ——松枝绿的军装挺括得没有一丝褶皱,勾勒出极具力量感的轮廓,侧脸线条冷硬深刻,如同刀削斧凿。
  还有那双眼睛,即使在焦灼等待中,也深不见底,带着一种沉静的审视和与生俱来的力量感。
  那份迫人的、混合着纪律与硝烟气息的气场,即便隔着人群,也像磁石般难以忽视。
  确实……非常醒目。
  或者说,存在感强到足以形成某种无形的压迫。
  “不是让你别乱跑吗?”
  他板着脸,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带着训斥的口吻,但语气深处并没有多少真正的怒气,更像是一种根深蒂固的约束本能。
  “我就在门口透了口气嘛。”
  苏苏的声音立刻低了下去,带着点被训后的小委屈,手指下意识地抠着书包带子上的磨损处。
  车厢里安静了几秒,只剩下电台里流淌的轻音乐。
  她又忍不住小声开口,这次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真切的担忧:“哥,明野哥哥的爷爷真的没事了吧?他刚才一个人站在外面抽烟,看起来好像特别特别担心的样子。”
  “嗯,病情暂时稳定,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苏郁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给出了医生最客观的判断。
  他打了转向灯,车子平稳地汇入另一条流动的车河。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苏苏似乎放下心来,安静地侧过身,额头贴着微凉的车窗,看外面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
  车厢里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电台柔和的旋律。
  苏郁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安静下来的妹妹。
  她小小的侧脸映在车窗上,被外面的灯光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带着少女特有的稚气和未褪的好奇心。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光滑的真皮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极轻地敲击着。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明明灭灭,如同流动的星河,在他清俊却难掩倦色的脸上投下跳跃的光影。
  某些相遇,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甚至未曾激起一丝声响,却在无人窥见的暗流之下,悄然漾开了难以名状的涟漪,无声扩散。
  第8章 难得的周末时光
  苏郁的卧室,像一个被精密尺规丈量过的样板间。
  浅灰色的墙壁光洁如新,不见一丝浮尘。
  床头柜上,水杯永远摆放在离桌沿恰好三厘米的位置,分毫不差。
  书桌上,寥寥几本深蓝色封皮的医学专著是唯一的装饰。
  浅蓝色的窗帘半掩着,将晨光筛成柔和的淡金,温顺地铺在床尾一角。
  书柜最底层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却藏着秩序之外的微小叛逃
  ——一堆造型各异、色彩斑斓的空鸡尾酒瓶,像被遗忘的、来自另一个喧嚣世界的战利品。
  周六上午。
  一道更执拗的阳光终于穿透窗帘的缝隙,斜斜地打在苏郁沉睡的脸上。
  他侧卧着,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两弯阴影。
  挺直的鼻梁在光影中划出利落的线条,薄唇微抿,即使在无意识的沉睡中,那清晰的下颌线也隐隐绷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弧度。
  连续几个夜班如同无形的榨汁机,在他眼下沉淀出浓重的青黑阴影。
  眉头微蹙,仿佛急诊大厅永不消散的喧嚣、刺耳的仪器报警声仍在梦境深处纠缠。
  他睡得太沉了,沉得像坠入了无光的深海,连窗外渐起的鸟鸣都成了遥远模糊的背景音。
  直到那道固执的阳光持续烘烤着他的脸颊,带来微微的灼烫感,他才极其缓慢地、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将意识从深不见底的疲惫泥沼中艰难地拖拽出来。
  长睫颤动了几下,终于掀开。
  初醒的眸色清冽,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茫然地定焦在虚空几秒,才彻底恢复了清明。
  他坐起身,动作带着沉睡后的迟滞感。白色的棉质睡衣领口因为睡姿滑向一边,露出一截清晰的锁骨和一小片白皙的肌肤。
  他抬手,用力揉了揉酸胀的额角,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满足的喟叹。
  僵硬的骨头在缓慢舒展,发出细微的轻响。
  一种久违的、深沉的松弛感包裹了他
  ——这是近一周高强度工作以来,他第一次睡得如此毫无知觉。
  推开卧室门,客厅里苏苏的动静扑面而来。
  小姑娘毫无形象地趴在沙发上,两条小腿翘得老高,在空中惬意地晃荡着,正捧着一本漫画看得全神贯注,连他走近都毫无察觉。
  那漫画的封面异常鲜艳夺目,画着两个身着笔挺警服的男人,姿态亲密地依偎在一起,眼神拉丝,画风甜得发齁。
  “作业写完了?”
  苏郁走过去,屈起指节,在漫画书硬挺的书脊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叩叩”声。
  “哇啊!”苏苏吓得浑身一哆嗦,漫画书脱手差点砸到脸上。
  “哥!你吓死我了!走路怎么跟幽灵似的没声音啊!”
  她一边夸张地拍着胸口,一边手忙脚乱地把那本“罪证”往身下的抱枕底下猛塞,企图毁尸灭迹,“就差一点点收尾了!真的!马上就好!”
  “差一点是多少?”苏郁挑眉,目光精准地投向茶几。
  数学作业本大喇喇地摊开着,空白的页数远多于写满字迹的部分。
  “上周给你约好的家教,明天上午九点试课,忘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提醒。
  “没忘”
  苏苏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蔫了下来,脑袋耷拉着,声音闷闷的,“不就是补个数学嘛,至于这么赶尽杀绝嘛,周末都不让人喘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