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方方正正的名片被夏安紧紧攥住,她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磕磕巴巴说了半天,还是绕不过谢谢这俩字。
  为了尽快修复两件损坏严重的作品,不影响第二天的开展,谷总监找来了两个经验丰富的修复师傅,一队配了一个。剩下的评委们愿意留下来帮忙的,各自找了个队伍就开始上手,不愿意的摘了工牌写完导语就回家休息。
  偌大的展馆里没了无处不在的摄像头,也没了比赛时紧张的气氛。只是所有人的心,还是像掉进了深潭,在赛场上做糖的激动此时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重复着融化、拼接的麻木动作。
  杜江边和欧菲都来帮助修复葬花吟,主要负责碎片重拼,各自守着盏点燃的酒精灯,忙得头都抬不起来。
  几乎从来没做过糖塑修复的几人,也慢慢摸出修复的技巧,从一开始面对碎片无从下手、焦虑出满头大汗,到现在熟练地将能用的碎片拼好、不能用的地方直接丢进锅里开火重新捏,所有人都井然有序地做着手头的工作。
  连昨晚那三个值班的安保,也愧疚地过来帮忙,扶着拼到半截的糖塑,生怕再一个不注意它就倒了下去。
  与欧菲相邻的,正好就是杨陶,他鼓着腮帮子,重新吹着一朵白玉兰,直吹的大脑缺氧、眼前发黑,摇摇晃晃想站起来,却腿一软又跪了下去。
  欧菲和胡鹭都同时放下手里的东西,冲上去扶住杨陶,两人一左一右地攥着杨陶的胳膊,彼此对视一眼,分毫不让。
  第95章 圆不满的谎言
  自从跟杨陶确定关系后,很少有人能激起胡鹭的危机感,他也很少对人表达如此明显的恶意。
  但对于欧菲,胡鹭总是无法接受他跟杨陶挨得太近,出于一种护食的心态,胡鹭严防死守,半步都不许欧菲介入。
  欧菲抬头,温柔地微笑,看着杨陶时眼神中是赤裸裸的示爱。几日不见,他的普通话又好了点,吐字更清晰,几乎不用刻意分辨,就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陶,半月之久匆匆不见你,我对你很是想念。”欧菲文绉绉地告白。
  胡鹭眉头紧皱,讥讽道:“普通话没学好,就别来显摆。”
  欧菲眉毛轻挑:“我普通话不好吗?我可是苦练了两年,自从和démon认识,受他影响,我一直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我学习语言,只为了能更多的了解中国独特的糖艺文化。”
  蹲在另一头跟唐兰山一块儿拉糖衣的贵舜忽然听见自己的法语花名,嫌弃地回头,瞪着欧菲:“你病还没治好吗,扯我干什么?”
  欧菲耸耸肩:“好吧,看来他依旧对我很有意见。”
  “我不止对你有意见,我对你全家人都有意见,你们家没一个好玩意。”贵舜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他甚至撸起袖子准备大骂一场,只可惜刚张嘴就被唐兰山捂住,被迫重新专注于手头的修复工作。
  见贵舜不搭理自己了,欧菲也没再管,他站起身,拉住刚被胡鹭拽走的杨陶,情真意切道:“陶,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为什么不给我一次机会呢?我知道你有男友,没关系,我可以接受你继续和你的男友在一起。”
  “你是不是真有毛病?”胡鹭一巴掌推开欧菲,将杨陶挡在身后。
  欧菲并不气馁,执着地转个身,又面对着杨陶,言辞恳切:“也许你对我有误解,但是陶,我对你是真心。”
  说着,欧菲伸手想要拉住杨陶的手腕,带着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胸口,试图用这样的动作,让杨陶感受到自己真挚的心意。
  但杨陶毫不留情地推开了他:“欧菲先生,请自重。”
  “爱情是需要一些勇气的,我愿意为你成为众人眼里的疯子。”欧菲说。
  杨陶摇头:“我不愿意,抱歉,我接受不了。你既然已经有了男友,就不该再来追求我,这对他不公平,况且我也有自己的恋人,没有出轨的打算。”
  听杨陶这一番话,欧菲眼中缓缓升起迷茫的情绪,他理解了许久,皱眉询问:“陶,你为什么这么说?我并没有男友。”
  坏了……胡鹭心尖一颤,立马回想起自己某天口不择言,随口编出来的瞎话。他那时候正在气头上,光顾着想怎么样才能让欧菲离杨陶远点,所以说话也没经过大脑思考,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种事都有被当面戳穿的一天。
  杨陶却并没有因为欧菲的反驳而怀疑胡鹭,反而更坚定地说:“您不要再这样了,我以前确实把您当偶像,但也仅仅只是对偶像的钦佩,没有任何别的感情。”
  “等一等,陶,我想向你解释。”欧菲一时搞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但直觉又告诉他,杨陶一定误会了什么。
  他急切地想辩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认为我有男友,实际上我自从确认性取向之后,始终没有过恋爱关系。”
  杨陶放下手中的玉兰花,重新揪起一坨糖在掌心搓圆,他将欧菲的话当耳旁风,左边进右边出,丝毫不往心里去。
  欧菲数次欲言又止,最终只能闷闷不乐地闭上嘴,盯着杨陶冷漠的背影,盘算着如何破局。
  他实在有些委屈,自己都已经放低姿态成了这样,杨陶竟然还不领情,摆明了认他那个死理。偏偏那理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他上哪来的男友,他自己都不知道。
  眼见杨陶已经将拒绝的话说得这般明显,欧菲也知道再莽撞直接的表达爱意,也不会有进展,反而容易招人讨厌。但杨陶就像一颗笔直纤细的杉树,即使站在泥沼中也亭亭玉立,令他心向神往。
  第一眼在舞台上见到杨陶,欧菲就无可自拔地迷恋上这位黑发黑瞳的男孩。
  将掌心贴着胸口,心脏跳动的节奏愈发明显,几乎每一天,欧菲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如何宣泄爱与思念,见不到杨陶的每一秒都度日如年。他从来不懂得隐忍,心里有气就摆脸色发脾气、心里有爱也要直愣愣地告诉那人我爱你。
  葬花吟一点点被修补回原来的样子,每个帮忙的人都竭尽全力,即使最后这件晶莹的作品仍有残缺,它的裂纹也成了一种别样的印记。
  这或许有些自我安慰式的感动,是在无能为力时找到的借口。可白玉兰花依旧铺满绿襦裙如涟漪般落下的裙摆边缘,只有轮廓的面容依旧是那几分悲悯,碎裂的痕迹遍布全身,又被一片新拉的白糖上衣遮住。隐隐绰绰的伤痕之下,悲怆感更重。
  投射在展台正中央的灯光反着冷光,落在那层层叠叠的玉兰花之上,更显它的落寞与寂寥。
  欧菲摘下手套,熄灭酒精灯。
  他重新提起精神,走到杨陶面前,礼貌地欠身:“陶,请给我一些时间解释,就当做是我帮助你的报酬。”
  杨陶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欧菲真真切切帮他们修好了葬花吟,几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里毫无怨言。
  “好……谢谢你欧菲先生,谢谢你帮我们。”杨陶将黏糊糊的手藏到身后,他刚刚摘了手套随手撑在地上,现在指缝间还夹着糖丝,五指张开都觉得难受,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似的。
  杨陶在心里叹口气,想到胡鹭说小时候最讨厌待在糖坊,忽然有些感同身受,这滋味确实不好受。
  “陶,请相信我。”欧菲极为严肃地说,“我没有男友,从前就没有过,现在依旧单身。我知道你不是单身状态,但我不想放弃,我愿意等待,如果哪天你一个人了,请给我个机会。”
  “你没有男朋友吗?”杨陶反问,“你上次亲口和我说的,说我比你男友好看。抱歉,我还是接受不了这样的夸赞,也无法认同您的恋爱观,您还是找别人吧。特别感谢您帮我们修复葬花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我们全队想请您吃个饭。”
  贵舜闭上眼嘟囔:“谁乐意和他吃饭……”
  欧菲没听见贵舜的嘟囔,他只顾着杨陶:“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我怎么可能这样说,我只说过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孩,在我来到上海后。”
  胡鹭闭上眼,抬起手臂,挡在杨陶和欧菲之间。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一面厌烦欧菲的穷追不舍,一面又懊悔自己曾经的口不择言,两种情绪纠缠,让他整个人都阴沉沉地散发着黑气。
  杨陶便以为胡鹭是生气了,他悄悄拉住胡鹭的手,握住胡鹭的小拇指轻轻晃动。这样亲昵的动作,让胡鹭更心虚了。
  他愧疚地低着头,没有底气看杨陶,也没有勇气听欧菲说话,更没那个胆子争辩。现在争辩,也只不过是再撒几个谎,去圆之前的谎。
  可是谎言从来都没法圆满,裂缝只会越来越大。
  欧菲拼命回想,终于想起来自己和杨陶在糖坊见面时,他对杨陶故弄玄虚说的那句法语:“tuesleplusbeaugaronquej'aijamaisvu.”
  “陶,我只说过这句话,你可能误会我了,这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欧菲金灿灿的头发此时显得有些灰蒙蒙,他无力地解释,试图让杨陶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