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此时,陆江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惬意得很。他只觉得这两年都没这么放松过,真想一直躺着睡过去。
  听了王知文的话,他倒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从床上坐起来,端端正正坐好:“师兄,我这不是好不容易回来,自然先歇一歇,过几日再说。”
  王知文道:“我比谁都了解你。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既然回来了,咱们门下的事情你也该分担一些,不能再耍滑偷懒。”
  实际上,真正偷懒耍滑的是王知文。
  陆江默默看他一眼,心想:我不在这两年,你不也把积雪峰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一回来,你就急着把事情推给我。
  不过这已是常态,陆江从前的日子就是这么过来的,王知文来找他说这番话,倒也在他预料之中。
  王知文体谅他在外辛苦,忍了又忍,这次来找他已经算晚的了。
  陆江转念一想,如今小欢不缠着,他有了大把时间,整天躺在床上也不是办法。
  一闲下来,虽说想闭目养神,可脑海里不由自主就想起崔玉折。
  这也不能怪陆江。
  他之前朝夕相处的只有崔玉折,况且陆江要时时刻刻挂念着他的身子,实在想不起别的人或事。
  小欢近在眼前,没必要想。若是想想宋风,实在说不出的怪异,他们是好兄弟,见面就亲如一家,若两处分离,谁也想不起谁。
  他倒想找点别的事情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陆江问:“师兄,我知道了。可现在也没什么事啊,四处风平浪静的,我不闲着还能干什么?”
  王知文白了他一眼:“你看,两年不回学宫,连学宫大事都忘了。十年一次的学宫祭典就要开始了,就在五月初九,没几天了。到时候各峰都会派弟子前去祭祀,咱们师傅不爱凑这热闹,我又诸事缠身,正好用上你了……”
  陆江已知晓他的意思,笑道:“行,那天我去。”
  话音刚落,他又似一个死尸一般躺倒在了床上。
  “你怎么又睡了?”
  “距祭典不还有几日?我到时去就行了,现在自然还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陆江有气无力的挥挥手,“改日再见了。师兄,出门时记得把门带上,光照进来,我嫌晒。”
  王知文无可奈何的叹叹气,认为他有点像滩烂泥,渐渐有扶不上墙的趋势。
  可王知文向来只顾眼前,更不好越俎代庖训斥师弟。
  只想到甩出去了一桩差事,心里顿时又开始美滋滋起来,看了眼床上的陆江,觉得还是师弟回来好,果真替他将门合上了。
  祭典算得上学宫大事,但各峰长老并不参与,是个给弟子露面的机会。一般这种事情,王知文能避则避,便只能由陆江前往。
  学宫十年一度的祭祀大典热闹非凡。当日,各峰弟子齐聚,在外游历的师兄弟纷纷返场,部分已下山开宗立派的同门也会归来。此外,九州名门大宗与其他门派人士亦前来共襄盛举。
  十二位弟子自山巅合力敲响大钟,另有一批弟子手握各项法器奏乐,钟鼓齐鸣。成群的玄鸟围绕祭祠盘旋,啼叫声音穿透云霄。
  掌门云霄子自天边缓步行来,周身祥云环绕,金光四溢。
  地面上的众位修士皆肃穆以待,微微欠身。一些小门派的修士和散修,见他到来,激动的颤抖。
  云霄子负手而立,身材挺拔,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看上去仅有四五十岁的模样。自陆江年幼时,他便是这副样子,至于到底年纪有多大,陆江全然不知。
  云霄子拱手道:“诸位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在下先谢过了。”
  修士们自然道:“能来学宫瞻仰,实乃我等三生有幸。”
  其中也有几个大宗门派遣人来参礼,对学宫倒没这般谦卑,不过大宗门自有一套出门拜访的规矩,行礼问答间,尽显大家态度。
  云霄子已经做了许多年的掌门了,长袖善舞,于半空之中简单说了一席场面话,宾主尽欢。
  按照惯例,各个宗门代表被执事长老引着,前往偏殿稍作休息,待之后交流修行心得,观看弟子献技。
  内门众弟子随在云霄子身后走入祭堂,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最前方正中悬挂着一副祖师爷玄策的画像,他一身青衣,双眼平和,似在静静的俯瞰前来祭拜的弟子。两侧分别立着一个巨大石碑,上方刻着学宫历年来的功绩壮举,字迹密密麻麻,数不清道不尽。
  后方放着无数个牌位,学宫自建立以来,无数的前辈葬身凡尘,最终在此享有后世子弟香火。
  整个祭堂庄严肃穆,踏入其中,令人连呼吸都不由放轻。
  香案早已设好,银盘中盛着果品糕点。
  “陆江。”云霄子的声音威严而温和,在高大的祭堂内回荡,嗡嗡作响。
  这话让殿内众人呼吸微滞。学宫三千子弟,掌门日理万机,本不该对一个弟子如此上心。可陆江身为学宫翘楚,这些年屡立奇功,难怪能入得掌门法眼。
  陆江心中一惊,忙上前两步,躬身应道:“弟子在。”
  “一别两载,可还记得祭堂的模样?”
  陆江不知他为何这般问:“弟子记得。”
  “我以为你已然忘记了。”云霄子道,“这么久不归,倒还有个好记性。”
  陆江已听明白了意思,这是兴师问罪来了,他喉结微动,“弟子此番着实不该,耽误许久,还望掌门勿怪。”
  “回来便好,外面风波多,总没有咱学宫安稳,少在外面逗留。学宫以后还是要靠你们,我们是都老了。”
  陆江垂手躬身,应道:“掌门是学宫的定海神针,我们怎么也比不上的。弟子们自当勤学不辍,日夜精进,不负掌门心血。”
  云霄子深深看他一眼,转向面向牌位,“回去站着吧,莫让师门先辈失望。”
  他这话实在是有敲打之意,陆江屡次拖延,竟连掌门都注意到了,才在祭典时特意点他问话。
  陆江垂首道是,正要退回队列时,余光忽然扫到一人,猝不及防,陆江心中猛然一紧。
  崔玉折。
  他早该想到的,逍遥峰仅有崔玉折一个弟子,这种场合,纵然他不愿出席,也不得不来。
  自在药王谷作别,已经有将近一年未曾见过面了。
  陆江仅扫了他一眼,就慌忙转头,没有瞧清他的面容,只注意到他束着白玉冠,黑发如瀑。
  崔玉折垂着眼,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更没有看向陆江。
  在这祭典之中,陆江被云霄子专门过问,弟子们不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但都将视线投向陆江,悄悄打量他,其实格外引人注目。
  可崔玉折却像没察觉一般,只低头盯着地面。
  第17章 形单影只
  陆江悄悄望着他,突然身旁有人碰了碰他,那人低声问:“乱看什么呢?”
  他的声音冷淡厚重。陆江收回在崔玉折身上的视线,看向身旁人。
  “杨勒?”
  此人名叫杨勒,性格沉稳持重,刀法精湛,乃是刀宗青竹峰的大弟子,比陆江大上一两岁。
  杨勒说:“站好。别乱看。”
  杨勒肃容以待,又站在陆江身侧,他虽这般问了,幸好没顺着陆江视线朝后看,没能发现他看的人是谁。
  陆江忙收敛心神,照着杨勒的样子站立,双手垂下,静静望着祭堂。
  吉时已到,高崖上的钟声再次敲响。掌门整了整衣袍,神色凝重,率先跪倒在蒲团上,接过弟子手里的三炷香,举过头顶,默默祷告。
  此时尽管随行人员众多,却寂静无声,众人皆沉默不语,均默默看着烛火摇曳、香烛燃起。唯有远处的钟声依旧在祭堂回荡。
  须臾后,云霄子将香插进香炉中,便出去了。
  随后,弟子们鱼贯而入,进入大厅。分成两列,二人一组上前叩头。陆江同杨勒分列左右首位,二人一道上前行礼。
  陆江起身离开祭堂时,与崔玉折擦肩而过。
  谁也没有看谁。
  陆江自诩自己做的很是不错了。
  他没有朝崔玉折那里侧一点头,很是淡定自如。
  陆江与杨勒出来的早,两人许久未见过,距下一个议程尚需一段时辰,便站在不远处的石阶上闲话。
  陆江看着面无表情的杨勒,笑问:“我回来这么久,也不见你来找我,这段时间去哪了?”
  杨勒用着僵硬刻板的语调说:“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问我什么?”
  “我受学宫调令,这十余日于江茫州杀妖,因要出席祭祀大典,方回来。我人不在学宫,自然没法找你。但你我不同,你可算过时间?你是足足两年没露面。你不知道学宫里传成什么样了,有人说你叛出学宫,甚至有人说你早就死了。到处不见你的人影。”
  陆江嗤笑:“这种话,你也信?”
  “我为什么不信?”杨勒淡淡道:“你死了,就无人与我争锋了,年年大比,我将是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