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认得。”李承乾扯着沙哑的嗓子道，“渴。”
“水！快拿水来！”李世民慌忙吩咐道，他转眸的这瞬间，李承乾能看到他眼眶的湿润。
上辈子面对李承乾，天可汗也是哭过的，他记忆中最清楚那一次，就是李承乾想要谋反被揭穿时。
每次都非得是这样，李承乾才能感受到父亲也是爱自己的。
——如果没有后来天可汗复立李泰和对李治的殷切教导与爱护，李承乾或许就要被天可汗感动了。
可惜，李承乾清楚明白的知道，无论如何，天可汗对他的爱永远及不上对他的青雀和稚奴。
挺没意思的，李承乾想，我计较了一千多年，但其实我早就知道他永远不会偏爱我。
太没意思了。
李承乾不想计较了，不偏爱就不偏爱吧，难道我只是为了得到你的偏爱才活着吗？
那我的生命未免太没有意义了。
我总得做些事，让我的生命有些自己的意义，让我这一辈子不虚度。
太医就在偏殿候着，很快就过来为李承乾诊过脉，李世民避开长子，听他们说明情形，就这一时半刻，肯定没什么好转，但能醒过来就是好的，不管是身上的病还是心里的病，醒过来就能慢慢调理。
李世民回来时，李承乾正教宫女如何给羊奶去腥，他喝过水，嗓子已经好了些，但听起来仍是沙哑。
宫女见皇帝回来，忙施礼道：“圣人，中山王吩咐给他热一碗羊奶。”
“嗯。”李世民点点头，看向长子时又是一派心疼与慈爱，“承乾，你还想吃些什么？”
“牛奶更好喝，以后尚食局能不能添一道牛奶？”李承乾道。
“能！能！”李世民欢喜道，“承乾喜欢，添什么都行！”
想要吃的喝的都是小事，主要是他想要这个行为让李世民高兴不已。
李承乾笑了笑，道：“多谢圣人。”
李世民瞧着长子，见他面色虽苍白，但眼睛已不再无神，而是闪烁着光芒，虽心底仍疑惑忧虑，还是欣喜占了上风。
只要……只要承乾好好的，李世民想，只要承乾好好的，一切都能慢慢来。
李承乾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又道：“等会儿回去，就告诉阿娘我又病了，着了凉，别让她担心。”
“你病了，你娘也要担心。”李世民拍拍他的肩膀，“承乾，我打算命人尽快寻到孙思邈，请他进京。”
李承乾坐直了身子：“阿娘怎么了？”
“不是你阿娘。”李世民道，“承乾，阿耶是为了让孙神医为你治病。”
李承乾指了指自己：“我？我有什么病？”
李世民指着他的心口，道：“承乾的病，在心里。”
话虽不错，但李承乾摇了摇头，道：“孙神医未必能治心病。”
“总要试一试，承乾，你是阿耶的儿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李世民说着，低头长叹一声。
“好像我要死了似的。”李承乾也叹了口气，“不用孙神医救我，我会自救。”
“不是为了阿娘，也不是为了别的谁，是为了我自己。”
“现在，我想活着。”
186
第186章
◎太子。◎
长子忽又病了,长孙氏仔细问过情况，又埋怨郎君：“承乾年岁尚小，二郎再看重他,到底该顾忌着他的身子,怎可让他随你参议朝政。”
李世民和李承乾一心瞒着长孙氏真正的病因，最终的说辞乃是李世民带着长子处理了半日政务，将孩子累着了，下午就有些烧,嗓子也跟上次似的干噎说不出话，好在这次症状轻，吃了药歇了会儿就已经好个差不多了。
李世民道：“我也是想着不日就要下立储的圣旨,朝政军务上的事也该说给承乾听了,经此一事，我便记着,往后定然不再犯。”
郎君看重长子固然是好事,但长孙氏心中却不免总是有些忧虑，父子与君臣到底不同，其中界限如何划分，终究没有个章程,思及此，长孙氏就难免不安。
“承乾是咱们的孩子,疼他的心自然你我一样。”长孙氏温情笑道。
“二郎,这几日且让承乾好生养病，你要立太子，总不能让满朝文武瞧见一个病恹恹的太子。”长孙氏抚了抚长子的额头,“虽不热了,可还是得好生养着,谨防反复。”
李承乾握住母亲的手：“阿娘放心，从现在开始，我只养病，读书和习武都不做了。”
李丽质牵着乳母的手进来，恰好听到这话，不及对父母行礼便道：“大兄听着仿佛是要偷懒，不是养病。”
“就是。”李泰慢了一步，口中附和着妹妹的话，“我也想生病了，大兄，你带着我一起偷懒罢。”
李世民撑不住笑了，他上前分别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道：“真是两个傻孩子，你们大兄是当真病了，他说这话是哄你们阿娘呢。”
三个孩子抬头去看母亲，果见她眉眼间的忧愁，便凑上去七嘴八舌的安慰母亲，经孩子们一闹，长孙氏也顾不上什么忧心了。
李世民生怕他们吵到养病的长子，忙过来制止：“好了好了，你们跟大兄说句话，咱们好出去。”
李丽质和李毓秀牵着手哒哒跑过去，拉住李承乾的手道：“大兄，你好好养病。”
李毓秀则道：“我们明日再来看大兄。”
排在最后的李泰道：“大兄，等你好了，我们再一块儿做操。”
李承乾笑了一声，道：“你喜欢上做操了？”
李泰霎时间苦了脸：“不喜欢，但我看你喜欢。”
“谢谢。”李承乾郑重道了声谢。
李泰年幼时的确会争抢父母的注意力，可这些不过是小孩子的本能，并不存在什么恶意，若不是生在皇家，长大后他们兄弟纵有矛盾，也不会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很遗憾，他们就是生在皇家了。李承乾想，我不会对一个小孩儿下手，但等到长大你我必须分个生死时，我也不会手软。
其实，如果能够得到妥善的教育与引导，李承乾与李泰未必就只有一个注定的结局。
可惜……
李承乾看着天可汗和孩子们边说话边往外走，是何等的温情脉脉，谁能看到已经埋下的刀光剑影呢？
……
次日醒来，李承乾便觉得神清气爽，或许跟心境的改变有关，或许跟前段时间的锻炼有关，他这次的病好得很快。
几日后，李世民下诏立嫡长子中山王承乾为皇太子。
因为李世民现在只能在东宫显德殿听政，册封太子的大典也是在此，不过不肯让出太极殿的李渊也得过来观礼就是了。
皇太子的礼服很繁复，折腾了半日等终于搞定仪式，到了更衣的时候，李承乾终于能喘口气。
再行一次皇太子的册封礼，李承乾心中竟然毫无波澜，他左思右想，都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我根本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做太子吧，李承乾想，而且我这个太子更多是天可汗秀给天下看的，该有波澜的是他，跟我自己的确关系不大。
更衣后换上另一套稍微轻便些的礼服，李承乾又得去赴宴，等宴乐完毕，才算是这场册封礼正式结束。
前后的礼数丝毫不差，李世民却并不能放心，承乾这会儿轻不得重不得，他并没有提前叮嘱，是以便有些担心这孩子言行随意，让满朝文武挑了错处。
李世民很清楚，立长子为太子朝中有些臣子心里是有意见的，只是出于大局考虑，且中山王毕竟年纪尚小，还能教导，他们才没有明面上站出来质疑反对，但若是承乾被他们抓住一丝半点的错误，只怕他们都会不依不饶。
谏臣不可或缺，李世民一直这么认为，但现在的长子经不起丝毫波澜，可有些话他又不能明白说给朝臣们，只能自己想法子先隔开他们，只是今日这个册封礼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的。
李世民的心直到宴会结束才彻底放下来，君臣和乐，没有任何令人不快的插曲，甚好甚好。
因有酒意，李世民屏退了自己的辇：“承乾，你先回去见你阿娘，我慢慢走一会儿。”
李承乾道：“我也走一会儿。”
李世民笑道：“好，承乾陪着阿耶。”
李承乾只是想自己单独回去在母亲看来不好，毕竟他现在的身份不是寻常皇子，已是正儿八经的皇太子，说不定还要领母亲一顿唠叨，但天可汗显然有自己的理解。
这就是千古一帝的脑回路吗，真奇怪。
从显德殿往后宫走有些距离，见长子沉默，李世民先开口道：“承乾，目下你还是只跟着陆先生读书，养好身子才是你现在的要务，别的事你先不要多想。”
“有一件事，不过不用我想，需要你们想。”李承乾道。
“我们？”李世民道，“哦，是我和朝臣们，承乾又有利国利民之物了吗？”
李承乾道：“我还有利国利民之策，可惜推行不了。”
“水！快拿水来！”李世民慌忙吩咐道，他转眸的这瞬间，李承乾能看到他眼眶的湿润。
上辈子面对李承乾，天可汗也是哭过的，他记忆中最清楚那一次，就是李承乾想要谋反被揭穿时。
每次都非得是这样，李承乾才能感受到父亲也是爱自己的。
——如果没有后来天可汗复立李泰和对李治的殷切教导与爱护，李承乾或许就要被天可汗感动了。
可惜，李承乾清楚明白的知道，无论如何，天可汗对他的爱永远及不上对他的青雀和稚奴。
挺没意思的，李承乾想，我计较了一千多年，但其实我早就知道他永远不会偏爱我。
太没意思了。
李承乾不想计较了，不偏爱就不偏爱吧，难道我只是为了得到你的偏爱才活着吗？
那我的生命未免太没有意义了。
我总得做些事，让我的生命有些自己的意义，让我这一辈子不虚度。
太医就在偏殿候着，很快就过来为李承乾诊过脉，李世民避开长子，听他们说明情形，就这一时半刻，肯定没什么好转，但能醒过来就是好的，不管是身上的病还是心里的病，醒过来就能慢慢调理。
李世民回来时，李承乾正教宫女如何给羊奶去腥，他喝过水，嗓子已经好了些，但听起来仍是沙哑。
宫女见皇帝回来，忙施礼道：“圣人，中山王吩咐给他热一碗羊奶。”
“嗯。”李世民点点头，看向长子时又是一派心疼与慈爱，“承乾，你还想吃些什么？”
“牛奶更好喝，以后尚食局能不能添一道牛奶？”李承乾道。
“能！能！”李世民欢喜道，“承乾喜欢，添什么都行！”
想要吃的喝的都是小事，主要是他想要这个行为让李世民高兴不已。
李承乾笑了笑，道：“多谢圣人。”
李世民瞧着长子，见他面色虽苍白，但眼睛已不再无神，而是闪烁着光芒，虽心底仍疑惑忧虑，还是欣喜占了上风。
只要……只要承乾好好的，李世民想，只要承乾好好的，一切都能慢慢来。
李承乾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又道：“等会儿回去，就告诉阿娘我又病了，着了凉，别让她担心。”
“你病了，你娘也要担心。”李世民拍拍他的肩膀，“承乾，我打算命人尽快寻到孙思邈，请他进京。”
李承乾坐直了身子：“阿娘怎么了？”
“不是你阿娘。”李世民道，“承乾，阿耶是为了让孙神医为你治病。”
李承乾指了指自己：“我？我有什么病？”
李世民指着他的心口，道：“承乾的病，在心里。”
话虽不错，但李承乾摇了摇头，道：“孙神医未必能治心病。”
“总要试一试，承乾，你是阿耶的儿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李世民说着，低头长叹一声。
“好像我要死了似的。”李承乾也叹了口气，“不用孙神医救我，我会自救。”
“不是为了阿娘，也不是为了别的谁，是为了我自己。”
“现在，我想活着。”
186
第186章
◎太子。◎
长子忽又病了,长孙氏仔细问过情况，又埋怨郎君：“承乾年岁尚小，二郎再看重他,到底该顾忌着他的身子,怎可让他随你参议朝政。”
李世民和李承乾一心瞒着长孙氏真正的病因，最终的说辞乃是李世民带着长子处理了半日政务，将孩子累着了，下午就有些烧,嗓子也跟上次似的干噎说不出话，好在这次症状轻，吃了药歇了会儿就已经好个差不多了。
李世民道：“我也是想着不日就要下立储的圣旨,朝政军务上的事也该说给承乾听了,经此一事，我便记着,往后定然不再犯。”
郎君看重长子固然是好事,但长孙氏心中却不免总是有些忧虑，父子与君臣到底不同，其中界限如何划分，终究没有个章程,思及此，长孙氏就难免不安。
“承乾是咱们的孩子,疼他的心自然你我一样。”长孙氏温情笑道。
“二郎,这几日且让承乾好生养病，你要立太子，总不能让满朝文武瞧见一个病恹恹的太子。”长孙氏抚了抚长子的额头,“虽不热了,可还是得好生养着,谨防反复。”
李承乾握住母亲的手：“阿娘放心，从现在开始，我只养病，读书和习武都不做了。”
李丽质牵着乳母的手进来，恰好听到这话，不及对父母行礼便道：“大兄听着仿佛是要偷懒，不是养病。”
“就是。”李泰慢了一步，口中附和着妹妹的话，“我也想生病了，大兄，你带着我一起偷懒罢。”
李世民撑不住笑了，他上前分别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道：“真是两个傻孩子，你们大兄是当真病了，他说这话是哄你们阿娘呢。”
三个孩子抬头去看母亲，果见她眉眼间的忧愁，便凑上去七嘴八舌的安慰母亲，经孩子们一闹，长孙氏也顾不上什么忧心了。
李世民生怕他们吵到养病的长子，忙过来制止：“好了好了，你们跟大兄说句话，咱们好出去。”
李丽质和李毓秀牵着手哒哒跑过去，拉住李承乾的手道：“大兄，你好好养病。”
李毓秀则道：“我们明日再来看大兄。”
排在最后的李泰道：“大兄，等你好了，我们再一块儿做操。”
李承乾笑了一声，道：“你喜欢上做操了？”
李泰霎时间苦了脸：“不喜欢，但我看你喜欢。”
“谢谢。”李承乾郑重道了声谢。
李泰年幼时的确会争抢父母的注意力，可这些不过是小孩子的本能，并不存在什么恶意，若不是生在皇家，长大后他们兄弟纵有矛盾，也不会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很遗憾，他们就是生在皇家了。李承乾想，我不会对一个小孩儿下手，但等到长大你我必须分个生死时，我也不会手软。
其实，如果能够得到妥善的教育与引导，李承乾与李泰未必就只有一个注定的结局。
可惜……
李承乾看着天可汗和孩子们边说话边往外走，是何等的温情脉脉，谁能看到已经埋下的刀光剑影呢？
……
次日醒来，李承乾便觉得神清气爽，或许跟心境的改变有关，或许跟前段时间的锻炼有关，他这次的病好得很快。
几日后，李世民下诏立嫡长子中山王承乾为皇太子。
因为李世民现在只能在东宫显德殿听政，册封太子的大典也是在此，不过不肯让出太极殿的李渊也得过来观礼就是了。
皇太子的礼服很繁复，折腾了半日等终于搞定仪式，到了更衣的时候，李承乾终于能喘口气。
再行一次皇太子的册封礼，李承乾心中竟然毫无波澜，他左思右想，都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我根本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做太子吧，李承乾想，而且我这个太子更多是天可汗秀给天下看的，该有波澜的是他，跟我自己的确关系不大。
更衣后换上另一套稍微轻便些的礼服，李承乾又得去赴宴，等宴乐完毕，才算是这场册封礼正式结束。
前后的礼数丝毫不差，李世民却并不能放心，承乾这会儿轻不得重不得，他并没有提前叮嘱，是以便有些担心这孩子言行随意，让满朝文武挑了错处。
李世民很清楚，立长子为太子朝中有些臣子心里是有意见的，只是出于大局考虑，且中山王毕竟年纪尚小，还能教导，他们才没有明面上站出来质疑反对，但若是承乾被他们抓住一丝半点的错误，只怕他们都会不依不饶。
谏臣不可或缺，李世民一直这么认为，但现在的长子经不起丝毫波澜，可有些话他又不能明白说给朝臣们，只能自己想法子先隔开他们，只是今日这个册封礼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的。
李世民的心直到宴会结束才彻底放下来，君臣和乐，没有任何令人不快的插曲，甚好甚好。
因有酒意，李世民屏退了自己的辇：“承乾，你先回去见你阿娘，我慢慢走一会儿。”
李承乾道：“我也走一会儿。”
李世民笑道：“好，承乾陪着阿耶。”
李承乾只是想自己单独回去在母亲看来不好，毕竟他现在的身份不是寻常皇子，已是正儿八经的皇太子，说不定还要领母亲一顿唠叨，但天可汗显然有自己的理解。
这就是千古一帝的脑回路吗，真奇怪。
从显德殿往后宫走有些距离，见长子沉默，李世民先开口道：“承乾，目下你还是只跟着陆先生读书，养好身子才是你现在的要务，别的事你先不要多想。”
“有一件事，不过不用我想，需要你们想。”李承乾道。
“我们？”李世民道，“哦，是我和朝臣们，承乾又有利国利民之物了吗？”
李承乾道：“我还有利国利民之策，可惜推行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