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刘沅笑了笑,道:“不必我说,日久天长,他们自然会死心,只是……”
  “没有只是。”刘据断然道。
  刘沅看了他一会儿,又看向母亲,卫子夫只是平静地笑着,显然不打算干涉太子的打算。
  刘沅便也笑了笑。
  ……
  过了八月十五的祭礼,皇帝陛下特地安排了一次上林苑的秋猎。
  刘彻笑眯眯道:“欠朕的熊掌,太子,你可该还了。”
  “这都几年了,阿翁竟然还记得?”刘据握了握手中的弓,幸好他从没落下弓马的习练。
  “欠了朕的债,还盼着朕忘了,太子……”刘彻又笑道,“朕得给你多加些惩罚。”
  刘据大声道:“啊,我忽然听不到了,阿翁,我和表兄先走了!”
  霍去病道:“陛下,臣去陪太子。”
  刘彻笑道:“去罢,护着他些。”
  “臣遵旨。”
  待霍去病扬鞭追上太子后,刘彻才回头向卫青笑道:“仲卿,朕这个太子啊,愈发无法无天了。”
  卫青笑道:“请陛下恕臣不敬,殿下如此,倒是陛下太过宠溺的缘故,陛下待太子严些,他自然不敢了。”
  “有理。”皇帝陛下严肃地点点头,“不过朕宠他宠惯了,若要严厉,倒不知该如何做*了。”
  “由他去罢。”刘彻展颜笑道。
  跟随之人都在心里感叹陛下对太子的偏爱真是古今少有啊,太子可真令人羡慕。
  令人羡慕的太子殿下在冠军侯等人的帮助下成功猎到了一头熊,熊掌献给了皇帝陛下,但要吃上,则是要等到明日了。
  不过今日有皇帝陛下亲手猎到的鹿,可以先一饱口福。
  宴至半晌,刘据打了个哈欠:“我果然是年纪大了,已经熬不了……”
  话未至,太子就被人敲了个脑瓜崩。
  刘据不用抬手就知道是谁,毕竟谁敢这么打他?
  “阿翁,你怎么过来了?”刘据抬头问道。
  “朕怕你把自己跌进火堆里去。”刘彻没好气道,“年纪大了?当着朕,你还敢说自己年纪大?”
  刘据眨了眨眼睛,道:“阿翁,我困了,脑子迷糊,我刚才说了什么?”
  刘彻点点他的额头:“装傻充愣倒是有一套,困了就去歇着,朕也不熬了,早睡早起才好。”
  “就是就是。”刘据连连点头,“舅舅和表兄呢,也叫他们一起回去歇着。”
  “真是困傻了。”刘彻笑道,“朕走了,这里不就散了?”
  刘据愣愣道:“哦,对。”
  刘彻摇头笑笑:“快回去歇着!”
  安稳睡了一夜后,次日皇帝陛下便起驾回了未央宫。
  新年将至,朝中事务并不多,很适合刘彻过他的养生日子,早睡早起,锻炼身体,饮食也是荤素搭配,健康的了不得。
  因为他痴迷于养生,伴驾的李夫人投其所好,效仿皇帝陛下,身体状况竟然改善了不少,后宫中人见状亦争相效仿,一时之间倒在后宫中掀起了一股养生浪潮。
  之后这股浪潮还传到了宫外民间,这就是后话了。
  且说新年已过,皇帝陛下再度开启他的巡行之路,不过今年却不像去年那样安稳,倒不是刘彻的行程不安稳,而是大汉四邻不稳。
  西羌频频与匈奴人联络,似乎想要协同他们袭掠大汉边境,但匈奴如今人心不齐,又连年赔偿大汉,拿不出太多的战马可供作战,根本无力对抗大汉,是以便很是犹豫。
  “他们还敢犹豫?”刘彻搁下太子送来的信,不怒自威,“才几年,匈奴人就忘了教训,蛮夷,果真是畏威而不怀德。”
  卫青道:“陛下,想必是上次的教训太轻了。”
  刘彻道:“仲卿言之有理,朕这就写封密信,命人快马加鞭送到太子手中。”
  元鼎六年,大汉再一次重创匈奴,匈奴奄奄一息。
  同时,大汉平定西羌,设了护羌校尉。
  也是在这一年,皇帝陛下定下了明年的泰山封禅。
  【作者有话说】
  又一个泰山封禅即将到来,本篇正文即将完结。
  165
  第165章
  ◎君臣父子。(刘据篇完结)◎
  很多事情都改变了,但还有很多事情是不会变的。
  皇帝陛下肯定是要封禅泰山,虽然现在他对于长生已经没有渴望了,但封禅泰山的意义,他还是想要的。
  唯有圣君才可以封禅泰山。
  但就如同当年始皇帝封禅泰山,为了礼仪的问题,朝中争吵不休,大汉的皇帝封禅泰山,也遇到了这样的问题。
  秦皇汉武之所以并称,不只因为他们都有弘伟的功业,还因为他们都是唯我独尊的帝王。
  因此,皇帝陛下当然也不耐烦听他们的争吵,他亲自拟定了封禅的所有仪式。
  正式封禅泰山的日期定在四月,但尚未过完元鼎六年,朝中就要开始做准备了。
  刘据身为正儿八经的皇太子,要忙碌的事非常之多,直到一切仪式完毕,皇帝陛下在明堂受群臣朝贺后,封禅才算全部结束。
  但刘据是有些懵的,改年号呢?他爹是不是忘了一件要紧的事?
  皇帝陛下已经去换下礼服了,刘据只好也先回去换下繁复厚重的礼服,然后再来找他爹。
  刘据到时,皇帝陛下正在廊下站着,见他来了,他摆手让侍从们都退下。
  刘据尚且没有察觉到不对劲,他开口就道:“阿翁,你忘了一件事啊,改元……”
  “据儿。”刘彻忽然出声道。
  “嗯?”这一声有些不对,刘据站在阶下,须得仰头才能看到皇帝陛下的神情,然后他就愣住了,“阿翁……”
  “自征和元年起,你我父子已经两千多年未曾相见了。”刘彻叹息着道。
  元狩五年,天子病鼎湖时,刘据有过短暂的失神,他似乎再一次见到了上辈子的皇帝陛下,后来他以为那是错觉。
  原来不是。刘据闭了闭眼睛。
  “……我死在征和二年八月,陛下,臣活着时,陛下便不想见臣,死后又有何相见的必要吗?”刘据仰头看着皇帝陛下,眸中冷淡无比。
  刘彻垂眸看着他的太子,这是一个对他来说很陌生的眼神,两辈子太子从未如此瞧过他。
  皇帝陛下抬脚走下了阶梯,他与太子站在了同样的高度上。
  但这似乎刺激到了刘据,他后退一步,缓了缓神方道:“扶苏……扶苏那里是不是也……这就是他瞒着我们的事?”
  刘彻停在原地,点了点头:“我们三个费了……一点力气,让地府造了这东西出来,开辟出三个平行时空,以……圆遗憾。”
  一点力气?刘据当然是不信的,如果真能如此轻易做成此事,还可能在地府等上这些年吗?
  必然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刘据抿了抿唇。
  “哈……还有唐太宗?”刘据笑了一声,“他不怕李承乾将大唐搅个天翻地覆人仰马翻吗?”
  刘彻道:“我们事先并不知道会消去记忆。”
  刘据顿了顿,问道:“始皇帝并未告诉你吗?”
  刘彻反问道:“他儿子告诉你了吗?”
  刘据:“……”
  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了,毕竟皇帝陛下已经说清楚了,他们费劲巴拉搞这个东西,就是为了消除遗憾的。
  刘据看了眼负手而立的皇帝陛下,还有一句很想问出口的话,但……
  刘彻主动开口道:“的确需要付出些代价。”
  刘据脱口道:“是什么代价?”
  刘彻笑了笑,道:“等回去后,我也要去奈何桥排队投胎了。”
  “什么?”刘据几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你竟然……你不是最想要长生不老的吗?”
  尽管只是魂魄的长生,但和地府巴不得刘据他们这种灵魂赶快去投胎不同,像秦皇汉武唐宗这种千古一帝级别的皇帝,在地府可是会受到非同一般礼遇的,就如同为华夏发展做出过贡献的无数人一样——当然,这其中其实有很多人会主动选择投胎,但只要留下,不论生前的地位,死后地府的待遇却是按照历史贡献排的。
  “朕不是说过么,死亡并不可怕。”刘彻道,“朕体会过长生不老了,并非是什么好事。”
  地府再如何礼遇,也改变不了他自己本身的记忆,上辈子刘彻活到七十岁,对于一个老人家来说,他很难做到洒脱,因此,他不得不总是困囿于上辈子最后那些年的回忆。
  心有不甘,想要挽回想要改变的何止是刘据呢,还有刘彻。
  刘据慢慢松开手,已经两千多年了,谁都会变,痴迷了长生那么多年的皇帝陛下也是如此。
  “如果……”刘据声音有些哑,“如果上辈子,陛下也能……”
  如果上辈子,皇帝陛下就能看透这一切,最后的结局或许就不会那样惨烈了。
  刘彻低声道:“朕老了,据儿,那时候朕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