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沈建国太出名,常常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实在不便往人多的地方去,罗西也明白,特意领他往湖边栈道而去。弯弯曲曲的木道漂浮在水面上,不远处是八角亭台楼阁,秋风拂面着,十分适合聊天谈心。
  “那种出风头的事,交给男人更合适。我嘛,还是低调点更好。”
  沈建国点点头,道年轻人收敛锋芒总是不错:“其实我来呢,主要是为了还你一个人情。子昂刚回东城时,还是辛芳拜托你收留他。”
  什么收留?实在太客气太委婉。
  男人继续道:“子昂我了解,我们父子两因为很多年前的意外,一直有芥蒂。你对他的影响,在我看来十分关键。西西,你于他确是益友,子昂这两年成熟了很多,那点水土不服好高骛远的毛病治下不少。”
  沈建国走了一段,又看看时间:“你是不是在关注你们公司曹副总的动向?我手底下的公司一向正规,资金也充足,无论他拿什么条件,都不可能撬动我这边。”话毕主动跟她握手:“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开业那天脚不沾地地,不知觉就到了晚上。晚上的农庄更加幽深曼妙,细碎的金黄色星光灯洒满了各个角落,流水淙淙,鸟语花香,全是好景致。迎来了客人无数的感叹。罗西端着酒杯,晚上是自助简餐,要说好吃谈不上,主打的就是一个生态健康。如今时代,谁还缺那两口肉?
  她对农庄的欣欣向荣甚为满意,满意中夹杂着不为人知的失落。
  是,这里是办得不错,赢得不错的开门红,可是她的主要战场并非在此。苇叶那边,是引而不发剑拔弩张的危机感。
  沈子昂从竹林那边过来,罗西惊讶:“你还没走呀?订房没,没订我给你安排一间。”
  男人点点头:“送我爸去了机场,下午没事就又过来了。好些朋友都在你这里不舍得走,我回来搞交际,会不会影响你?”
  罗西笑着摇头:“怎么会,我着就是个休闲养生的平台,别把我想得那么小气。”
  到了水阁里坐下,瓜果饮品换上新的,沈子昂上一根香烟,夜色下他的目光不乏温情和关怀:“我看你,不像是很开心。”
  罗西装惯了女强人,此时郁郁中,的确是需要跟人聊聊天排遣。曹志友那事,沈子昂也知道,他道:“我有没有跟你讲过,小时候我走失过?”
  罗西讶异,童年阴影这回事若非知根知底的好朋友,谁会跟你吐露?
  沈子昂垂下眼眸,顷刻后长叹一声,仰头往夜幕星空上望去:“你大概知道一点吧,从来也没提,罗西,其实你是一个很体贴的人。”
  什么体贴?她不过是不想渗入更多,引火上身,这才停止打探沈家私事。
  沈子昂打断她的辩驳:“其实跟你猜的差不多,那件事看似偶然,实际是必然。我跟家里的亲戚去游乐场,在厕所附近被人弄晕绑架。醒来已经不知道是哪里。他们把我关在一间破落的水泥房里,应该是荒郊野外,怎么喊都没用。拿猪食给我吃,我吃不下就硬灌,后来全吐光,又扇我耳光,打得我耳膜撕裂流血,听都听不大清。”
  当然还有更恶劣的,那年沈子昂十来岁,刚发育到一半,绑匪弄了个妓女来,妓女使出浑身解数,软硬兼上,要给男孩子“开苞”。他什么都不懂,厌恶中竟然还有点反应。真是一生的阴影。女人穿得骚情,黑网的袜子中间开洞,把下体凑到他的脸上。这些沈子昂隐了下去,没跟罗西讲。
  “他们为什么要耍这么多花招?想要钱,我爸我妈肯定会给。还拿我做什么变态实验?偏要做。因为他们想从肉体到精神上摧毁那个小孩——想要彻底摧毁我。”
  “西西”,沈子昂将目光从天际拔回,落到罗西的瞳孔中:“他们想摧毁我。”
  无比平静的复述,像情人低声呢喃,叫人心肝胆颤地心疼。
  罗西噎下干涩的口水:“后来?”
  财富背后的危险永远叫人心惊。
  “后来我跳进后面的粪池里,从粪池底下游了出去,一直跑一直跑,躲在油菜花地里等到一辆过路的拖拉机,那个男人下车放水,我就跳到后面装家禽的车板上。一大清早到了县城,还不敢直接跑会东城。在县城里流浪了一个月,靠捡垃圾卖废品生活,当别人都以为我死了,我才敢回家。车也不敢坐,一路两百公里,走回东城。”
  沈子昂手里的香烟变成了白酒,喝了很多,罗西也陪着喝。二人的童年也许曾经有过交际。也许没有。也许罗西跟外公上街时,就碰到过乞丐的沈子昂,但她不知道是他。少女的陈茜茜那时被陈秀娥抛弃,跟两位老人家上街卖红薯;少年的沈子昂,在阴谋诡计下残喘求生。
  跟他的遭遇比起来,她的,又算什么呢?
  也许人性就是如此,痛苦非要比着来,有比你更痛苦的,你便觉得自己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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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男人定性
  罗西头疼欲裂地醒来,身上衣服却已更换,一时大为惊恐,上下摸索怀疑自己是不是酒后失德。刚好枕边的座机响起,是农庄经理杨文胜。杨文胜感慨,罗总你昨天喝高了,是沈公子照顾了你一晚上。
  罗西脸黑至极:“什么叫照顾一晚上?”
  杨文胜自知失言,赶紧解释:“罗总,不是你想的那样。房里还有咱们的女服务员,是她替你换的衣服。可是....你拉着人家沈公子的手,不让他走,说还有很多话还没讲。他、他晚上睡的沙发,小周,就是那个服务员,一晚上也没离开房间啦。”
  其实杨文胜撒了一个小小的谎,小周也不是铁打的,凌晨一两点就出来了。杨经理也有个体贴的“小心思”,这位年轻的沈总和自家罗总,顶顶的男才女貌,关系又好,是不是不应该做那等不识眼色的电灯泡?
  不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沈子昂连衣服都没换,皱巴巴的一身,一大清早专程找到他,叫他照顾好醉酒的罗西。真是清白得不能再清白,叫人高看一眼。不是哪个男人都能逃脱罗总致命的吸引。
  罗西把自己砸进枕头里,还是有点不放心,给沈子昂打去电话。沈子昂什么都没提,还挺幽默:“西西你有个绝坏的毛病。”
  罗西紧张地竖起耳朵来听,他道:“喝醉了像个话痨,我的耳朵都要聋了。”
  “那、那我都讲了什么?”
  “.......乱七八糟地,前言不搭后语,谁知道你到底要讲什么?”
  “哎,谢谢你啊,真的!”
  “谢什么?”
  当然是谢没有趁人之危啦,罗西不好讲直白,闲聊两句挂掉电话。
  沈子昂坐在沙发上,窗帘全数拉上,屋子里黑漆漆地一团,像是蛰伏着怪物。香烟缭绕盘旋。深夜醉酒的罗西唠唠叨叨时,讲她在高中时被同学孤立欺负,雨夜跟人打架,眼角撕裂。还笑着朝他眨眼睛:“你瞧咱两是不是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
  不过是自嘲狼狈难堪的处境,为了让他好受点。很好的关系,都是从剖吐交换隐私开始。沈子昂闭上眼睛,回味着那一吻。彻底昏睡过去的罗西像个甜蜜皎洁的天使。他从来没碰过女人,手也没牵过,所有跟女人的亲密接触,只有一个罗西。他不得已,命运使然,非得去吻她。跟想象中的恶心反感完全不一样,他的唇贴上她的,是两片热烘烘柔软的玫瑰花瓣,让人安心。
  罗西隐隐地回应了他,嘴里叫的是,城哥。
  沈子昂瞬间睁眼,掐断了手里的香烟,火苗落到地上,将高昂的土耳其白地毯烧出一个洞来。
  罗西给杨文胜下了死命令,她不希望农庄里哪怕是一句,关于那天晚上的揣测和谣言。自己的地盘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杨经理连连点头,下来军令状,如果真给她听到一句,他立马辞职走人。
  几天后医药公司的朱丽给她打电话,恭贺罗西农庄开业大红,还转了一个超大红包过来。不过罗西没收。朱丽笑嘻嘻地:“不会是生我气吧?西西,生意场上这点事,不说你也懂啦,就当我是为美男折腰了,成吗?你理解理解我。”
  罗西也不是真生气,跟朱丽的关系,看似火热实在不过是点头之交。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利既包括钱财,也包括饮食男女的互惠纠缠。更何况医药公司的项目她连审查都没开始,真正意义上不算她的单。上市是件繁复麻烦的大事,朱丽公司业绩喜人,但谁知道私底下是不是有违规的地方?所以也不见得完全是坏事。
  又是应付一番,翻篇过去。项目不项目的还在其次,不能因为人家性致上有所偏好,就把人给得罪了吧。
  叶飞那头忙完,带着狐朋狗友继续来光顾,这阵子罗西也是坐镇农庄,尽量把所有事情搬上轨道。罕见地没有瞧见向东阳的身影。问起来,叶飞打着哈哈,闲情地朝湖水中抛出鱼钩。
  阿东也是照猫画虎,只不过叶飞都钓满了红色小水桶,他这边却是成绩堪忧,只有一条拇指大的小鲫鱼在水桶里欢快游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