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你那个用烦写的巨烦……我看得见,”仇跃实诚地拆穿他拙劣的伪装,“现在心情还是烦吗?”
  “现在是尴尬!尴尬得想给你一拳!”郁棘大喊出声。
  “那你打我吧。”仇跃低下了头。
  “你要把这个当奖励?”郁棘无语地撇了撇嘴角。
  “放屁,我没有这种爱好,”仇跃给了他一拳,正经地说起奖励,“你把我名字挪日记本最前头去。”
  “啊?那不成你日记了?”郁棘翻回第一页。
  “写,隔壁床病友,眉毛上有疤的小孩,叫仇跃。”仇跃推推他胳膊。
  “哦。”这建议确实不错,郁棘按他说的写了上去。
  仇跃盯着他飘逸的字看了一会儿,才问:“还烦吗?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烦,”终于等到不写作业的借口,郁棘潇洒地把本子一关,兴致勃勃地看向仇跃,“去哪儿?”
  ……
  两个人绕着疗养院溜达了半圈,最后停在和郁棘协同作案逃出疗养院的斜坡前。
  斜坡被和操场类似的草皮爬满,一眼望过去,就知道适合翻来覆去地躺着打滚,也很适合跑来跑去。
  “比比?”仇跃挑衅地看了郁棘一眼。
  “不跟你比,”郁棘嗤了一声,捏在他邦邦硬的大腿肌肉上,“你不明摆着给我挖坑呢吗。”
  “我可不放水,”仇跃把他手怼回去,自顾自伸长胳膊,开始热身,“你最好想想给我什么奖励。”
  “屁都不给你一个!你是几天不遛就被憋疯了吗?”郁棘嘴上骂着,身体却诚恳地跟上了他热身的动作。
  “人不晒太阳,确实会被憋疯,”仇跃正活动着脚腕,看见郁棘都快把热身做成健身房摆拍了,实在没忍住上手拍了拍,“放松点。”
  郁棘被扇得生疼,“这怎么放松啊?我要让你跟古代汉语博士生比飞花令你不紧张吗?”
  “飞花令是什么玩意儿?”仇跃专注地拍开他紧绷的肌肉。
  “你不是上过高中吗?怎么还文盲啊。”郁棘感觉被他拍过的地方都麻麻的,使不上劲儿。
  “你不也体盲?彼此彼此。”仇跃贴上他的腰,把郁棘上半身猛地往下一按。
  嘎嘣一声。
  “啊!!!”郁棘发出一声怒吼,“轻点儿!”
  住院楼唰唰唰打开几扇窗户,地鼠一样钻出的头抵着防盗窗往底下看,“怎么了?”
  郁棘羞得不敢抬头,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鞋。
  仇跃把郁棘僵持的后背按直,还有功夫跟楼上唠两句:“没事儿,我俩准备比赛跑步——”
  “闭嘴!”郁棘特想偏头咬仇跃一口,可惜他身板太硬,够不着,“你要让所有人看着我丢脸吗?!”
  “你不是已经丢过二十二天了?”在疗养院这么些天,仇跃早就把寸头越狱大学生的传奇故事了解得清楚明白,“跑步还是比打滚体面一点吧。”
  “我什么时候打滚了!”郁棘脑袋终于回归185+海拔,刚想骂仇跃血口喷人,眼前又忽然滚过一个蓝白条纹身影……
  “我在这滚了22天?”郁棘不可置信地顿在原地。
  “是的,但你是为了找我。”仇跃拎起他胳膊往后扳。
  “我滚了22天就为了把你抓进来一块滚?”郁棘简直要骂自己一句神经病。
  “是一块儿跑,”仇教练认真地纠正他的用词,“行了,现在蹦几下。”
  郁棘站在原地没动。
  “蹦!”仇跃干脆利落地下指令。
  结果郁棘还以为他在cos发令枪,咻一下就窜了出去。
  “冲啊!!!”楼上立刻响起几声地鼠的欢呼。
  “啧,”仇跃站在原地没动,等着郁棘撒欢儿似的冲到坡顶才起跑,正面拦下了往下出溜的郁棘,“你怎么还抢跑?”
  “哎?怎么就不跑了?”楼上响起地鼠的失望。
  郁棘立刻低下头,躲在仇跃身前,挡住地鼠们投来的视线。
  他冲得太猛,呼吸早就乱成一锅粥,这会儿只能憋着一口气吐出一长串词儿:“你自己发令枪当上瘾了切不回运动员人格关我什么事儿。”
  “慢点儿,”仇跃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儿,“算你赢一局,要什么奖励?”
  “要,咬你一口。”郁棘半死不活地卡在他胳膊上。
  “这么简单?那咬吧。”仇跃撸起他嘴边的袖子。
  “都出汗了脏不拉几的怎么咬?”郁棘又不喘气儿地说。
  “啧,先别管咬不咬的了,”仇跃把郁棘摆直,带着他慢慢跑起来,“先把呼吸调整好。”
  “那还比赛吗?”郁棘边喘边问。
  “跑步要循序渐进,”仇跃盯着他胸腹,“跟着我,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你体育生?”这速度实在太慢,郁棘都有点着急,“练什么的?”
  “跨栏。”仇跃说。
  “跨一个我看看?”郁棘心里冒出只好奇小鼠。
  “闭嘴,专注呼吸。”仇跃冷冷地提醒他。
  “哦。”好奇小鼠被打回地洞,郁棘没再吭声,悄悄跟上仇跃的步频。
  风轻轻吹在脸上,带走闷热的汗水,吹得人浑身舒爽。
  郁棘甩甩已经消失的长发,抛开一切杂念,专注地数起仇跃的脚步。
  三步一呼,三步一吸。
  呼,吸。
  呼,吸。
  仇跃的速度在缓慢地变快,郁棘发现了这一点,但依然很轻松地追上了他。
  心脏跳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把氧气泵往全身,跳得人浑身是劲儿。
  直到猛烈的风吹过眼睛,泛起干涩,他才忽然察觉——竟然已经是他体测一千米的冲刺速度了。
  “仇跃——”郁棘边跑边喊,生怕声音被风一吹就散。
  “干嘛?”仇跃偏头看向他。
  郁棘感觉此情此景,实在应该有点儿配乐,“唱个歌呗。”
  “你要我唱?”仇跃挑了挑右眉。
  “赶紧的,趁心情好。”郁棘朝他笑起来。
  仇跃立刻嚎了一嗓子:“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1]”
  根本没有调,郁棘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请问您哪国的?刚学中文不久吧。”
  “歌神国的。”仇跃嬉皮笑脸地跑开。
  “再唱一句!”郁棘加速追了上去。
  “追逐雷和闪电的力量——[1]”仇跃抬头喊。
  天空立刻闪过一道白光。
  这闪电来的时机太过巧合,郁棘和仇跃半天没反应过来,对视着愣了两三秒,听见后知后觉的雷声,才终于忍不住一起大笑起来。
  仇跃慢慢降速,风还是一样大地拍在人脸上,“刚才是……我唱完立马打的闪电?”
  “是,”郁棘在风里哈哈哈哈了一长串儿,“歌神都听不下去了。”
  “歌神大人我不是故意的!”仇跃仰头拜了拜,脸盘子接下几滴雨珠,“下雨了,还跑吗?”
  “跑!怎么不跑?”郁棘勾起嘴角,猛地窜了出去。
  仇跃在后头摇了摇头,顶着砸在脸上的水珠,加速追上雨中狂奔的郁棘。
  一直到洗完澡,坐回病房的小沙发,郁棘上扬的嘴角都没落下来。
  【写日记太烦了,应带疤病友的邀出门跑步。
  风吹在脸上的时候,感觉什么烦恼都消了。
  这种心情是——自由自在。[1]】
  第33章 逃避
  写完日记,郁棘瘫在小沙发上的时候,仇跃还在洗澡。
  耳边是两种不同的水声。
  夏天的雨又大又急,砸在防盗窗上,弹起很大的金属音,余波震得人心里发慌。
  屋里的水流则细密绵长,听起来有种令人安心的熟悉感。
  在这复杂纠结的环境音中,郁棘从病床上捞了块枕头,蜷起双腿,整个人陷进沙发里。
  天色阴沉沉的,很像仇跃不告而别的那个晚上。
  记忆不停地涌上来,淹没一片迷茫的大脑。
  托日记的福,郁棘现在遇到什么事儿,都要先下意识分析下自己的心情。
  茫然。
  既有狂欢后不得不回归现实的茫然,也有记忆不断闪回的茫然。
  其实暴雨浇在身上的时候,他就断断续续地想起些了什么,但当时气氛太好,他不想破坏,也不想让仇跃看出他的异常。
  就那么保持着上扬的嘴角,在可能会被别人看见的日记里,写着骗自己也骗别人的话。
  皮肤上还残存着被湿透的衣服扒住的触感,黏黏的,堵塞着毛孔,把人往深水里按……郁棘有点儿喘不过气。
  他在沙发里越陷越深,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只有一个想法支撑着他——不能睡着。
  不能睡着,睡着可能就会把好不容易想起来的事全忘掉,睡着了就又要重新认识仇跃。
  潜意识或许以为这是条新出路,但每次丢失记忆后,看着仇跃那小心翼翼的神情……
  心痛、后悔叠加在一起,变成了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