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郁棘深吸一口气,“我不记得你是谁,但是,我看见你的时候,潜意识告诉我你可以相信,心跳会不自觉加速……”
  “哦,”仇跃瞬间把手撤了出来,打断他的直白,“我去做饭,吃完咱们就去疗养院。”
  郁棘盯着他的手,点了点头,“好。”
  ……
  仇跃的手直到坐进诊室都还有些颤。
  听见不熟悉的标准普通话时,他都有点没反应过来:“您是李医生?”
  还没等医生说话,郁棘在半秒之间用左手按住他颤抖的手,右手指着医生的胸牌,“陈。”
  “昨晚我有些事,拜托李医生和您沟通的,”陈大夫向仇跃解释着,视线时不时瞥向两人交握的手,“方便问一下二位的关系吗?”
  “他是我男朋友。”郁棘说。
  陈大夫明显对他流畅的语言表达有些惊讶,但立刻恢复成面无波澜,和他们俩聊起治疗方案。
  大部分是郁棘和医生在沟通,仇跃其实没起到什么作用。
  但手心的温热,和紧紧攥着自己的触感,让他感受到一点儿——
  郁棘在紧张。
  仇跃定了定神,张开手指,把五指插进了他的指缝。
  讲到睡眠障碍时,郁棘顿了顿,扭头看向仇跃,“你是不是也有睡眠障碍?”
  “算……有吧。”仇跃说。
  反正他这不能在床上睡觉的习惯挺不正常的。
  得治,但不能像昨天晚上那么不正经地治。
  等会儿……
  昨天晚上的事儿郁棘不是不记得吗?
  “你怎么知道?”仇跃问他。
  “我也不是什么都不记得,”郁棘像看傻子一样看他,“我知道你在床上就睡不着,还知道是因为你爸。”
  “给他也治治。”郁棘大刀阔斧地决定了,又和陈医生沟通起来。
  仇跃愣在一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他听着身旁两个人一来一回的交流,忽然反应过来——郁棘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
  他只是……
  仇跃握着郁棘的手,努力思考着贴切的形容。
  郁棘手里其实拿着开卷考试的参考书,他只是太久没看过,对里面的内容有些陌生,但一旦触发关键词——郁棘就知道答案能在哪里找到。
  仇跃心跳有一瞬的漏拍。
  他不后悔昨天告诉郁棘那一切,甚至现在知道郁棘什么都记得,他也没有任何后悔的念头。
  他甚至有一丝兴奋。
  如果……如果他能像昨晚一样,告诉郁棘他的一切,是不是意味着,未来某一天的郁棘,能把这一切都变成完整的记忆?
  握着郁棘的手忽然加重力气。
  陈医生和郁棘的沟通终于结束,仇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郁棘牵着手,在他房间里加了张病床,住了进去。
  他病情还算稳定,稳定地睡一觉起来就失忆。
  于是仇跃每个上午、下午都会收获一个不一样的郁棘。
  有时是自卑小结巴,有时是洁癖大少爷,有时是二次元小人,有时是衣冠禽兽,有时是直球男大……
  每一个郁棘醒来后都不再认识仇跃,只把他当做同病相怜的病友。
  但……仇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每一个郁棘他都心动。
  第32章 心情
  郁棘没想到小学毕业以后还能收到“日记”这种作业。
  陈医生还取了个“心情日记”的名儿,郁棘怎么看都觉得应该再整两张小红花小太阳贴纸。
  况且他的生活也没什么可记录的,但……
  配合治疗,配合治疗,配合治疗。
  郁棘默念了三遍疗养院清心咒,翻开超市里十块一沓的草稿本,按下圆珠笔。
  【大概凌晨五点,天刚有一丝亮光,隔壁床的小孩儿就从地上爬起来,装模作样地钻进被窝,假装自己有在好好睡觉。
  看肌肉挺壮的,还以为吃饭得狼吞虎咽,结果一碰到液体,比如水、粥、汤,就小口小口地喝,不知道从哪养成的习惯。
  这种心情是——好奇。】
  【小孩儿看起来也很无聊,小小年纪一把年纪,从起床到现在手里活没停过,叠完被子擦桌子,扫完地就给花瓶换水,连个垃圾桶都要一会儿倒一次,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这种心情是——】
  郁棘挠挠头,停下了笔。
  “小孩儿,别换垃圾袋了。”郁棘朝垃圾桶隔空投送了个纸团。
  “怎么了?”仇跃眼疾手快地接住纸团,搓开一看空空如也,但对上“陌生人”郁棘的眼神,还是有些尴尬。
  “你那垃圾桶有四分之一垃圾吗就换,吃饱了撑得闲的没事干,”郁棘咔哒咔哒地按着圆珠笔,“过来,我问你个事儿。”
  仇跃扯着塑料袋犹豫半天,还是把塑料袋竖着一捋,直挺挺地放进去,再往旁边一拉。
  一个不鼓包的垃圾袋完美套好。
  他边抹免洗消毒液,边踩着咔哒咔哒的鼓点,走到郁棘面前,“什么事儿?”
  “你猜猜我现在什么心情。”郁棘把笔往桌面一撂,抱着胳膊靠在沙发背上。
  “烦。”仇跃一点儿没犹豫。
  “啧。”郁棘刚瘫下去,听见这词,堵住的脑筋忽然就被打通了。
  对,他就是烦。
  烦这小孩明明睡不着还要装模作样,烦他时不时偷看自己又迅速收回的眼神,烦他为了逃避沉默的尴尬不停干活,烦……
  烦自己为什么不记得他。
  “你猜的对,”郁棘叹了口气,挺着腰坐起来,拍拍沙发,“要什么奖励?”
  仇跃缩了缩拳头,在一米安全距离外轻轻坐下,“你是不是……按陈医生说的,在写日记?”
  “对,骂你呢,要看吗?”郁棘转了转笔。
  他手指没那么灵活,只会用食指和中指夹着转,但他也没想过多学,转笔嘛,不装的话就是转个心情。
  “不看,”仇跃盯着风火轮似的笔,摇了摇头,“我要看的话,你就不写你真正怎么想的了。”
  “本来也不会,”郁棘歪着头打量了他一眼,把刚才烦的那一大堆也写进去,“你竟然是那种往日记里写大实话的乖乖仔?总不会骂老师的也写进去吧?”
  仇跃沉默了一会儿,等到郁棘把骂小孩骂自己的都写完,他才开口:“我没……写过日记。”
  “小学老师没留过这作业?”郁棘闲得无聊,用“烦”字当像素点,在空白页上面写起来。
  “我没上过小学。”仇跃说。
  “啊?”郁棘愣了愣,再一低头,火和页的像素点直接写交叉了。
  “不好意思。”他是真没想过九年义务教育普及这么些年了,还有人上不了学。
  “没事儿。”仇跃说。
  “那你……”郁棘只好把笔画排成两排,试图补救。
  “我认字儿,”仇跃把他后半句接上,“我上过高中。”
  郁棘手一抖,像素点又跑偏了。
  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停下笔,转头看向仇跃,“幼儿园直升高中啊,那你这个年纪是不是已经博士毕业了?小神童?”
  “我就上了三年高中,大学才上半年多,就退学了。”仇跃说。
  “为什么?”郁棘盯着他的表情,似乎感受到了一丝……如释重负?
  这有什么可如释重负的,他又不是树洞。
  “夜不归宿,打架斗殴。”仇跃说。
  “怎么打架还能打精神病院来了?”郁棘说完都想扇自己嘴两巴掌。
  “陪你。”仇跃看着他。
  “我?”郁棘飞快检查了遍自己的身体,还真在脖子那儿发现点将消未消的牙印,“这不会是你咬的吧?你小学生……呸,你高中生吗打架还咬人?”
  “是我咬的,但我不是跟你打的架。”仇跃脸忽然有点红。
  “那你咬我干嘛?你还有狂犬病?还是吸血鬼?”郁棘歪了歪头,想象他的牙咬在自己脖子上……
  等等。
  这姿势怎么不对劲。
  他脑海里立刻闪过一些断断续续的回忆。
  “……”郁棘猛地低下了头,瞳孔不自觉地震颤起来,“那个……你应该……成年了吧?”
  “想起来了?”仇跃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放心,成年了,你再失失忆说不定我都到法定婚龄了。”
  “你不是……gay吗,在意法定婚龄干嘛?小小年纪不许动骗婚的歪心思!不然我做pdf挂你。”郁棘抬眼瞪着他。
  “我哪敢,不过你记得我叫什么吗就做劈地艾副?老神童?”仇跃学着他呛回去。
  “滚蛋!”郁棘一片茫然地摇了摇头,又捡起被他撂下的笔,“听写吧,我可能有肌肉记忆。”
  “仇跃。”他说。
  郁棘的手立刻在又粗又重的巨大“烦”字旁,写下一个小小的“仇跃”。
  在仇跃视线投过来之前,郁棘立刻上手盖住了左半边,故作镇定地挑起眉头,“看吧,我手比脑子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