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那倒,确实。”郁棘摸了摸他的头,继续讲逃离疗养院的故事。
  主人公是痛苦的,失去记忆,被囚禁在陌生的牢笼,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逃出去。
  窗外雨声忽然大了起来,仇跃感受到郁棘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拍在他后脑勺的手也有些卡壳,但还没等仇跃抬头看看郁棘的表情,他已经恢复讲述与动作。
  只是略微急促的语速,暴露着他的心慌。
  仇跃越听越想哭,“你是不是……很多事情都不记得?”
  郁棘不停说话的嘴停住,他轻轻抽了抽鼻子,把仇跃推起来,盯着他的眼睛,“是。”
  仇跃没遇到过这种事儿,他第一反应是把他们的经历都告诉郁棘,但这段感情太快了。开始得像荷尔蒙上头的冲动,离别又戛然而止,快得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没关系,”仇跃叹了口气,坚定看着他,“我们……重新认识吧。”
  “重新……认识?”郁棘有点不理解。
  “你好,我叫仇跃,有仇的仇,海阔凭鱼跃的跃。”仇跃朝他伸出了手。
  郁棘愣了半秒,也紧紧握住了他,“你好,我叫郁棘,郁达夫的郁,荆棘的棘。”
  掌心的温热缓慢传递,让人安定。
  理智被情感剥夺的时候,他们都凭本能动作,习惯性地撕咬,一躺一趴地拥抱着,但理智回笼,这姿势突然就尴尬起来。
  仇跃猛然收回手,蹭了蹭鼻尖,在沙发上慌忙地摸来摸去,终于发现冰袋这个借口,“我怎么又把脚踝忘了。”
  郁棘笑了一声,“再等,一会儿,我脚,就,好了。”
  仇跃也笑起来,重新拿起冰袋,贴上郁棘的脚踝。
  直到红肿逐渐消散,仇跃才发现郁棘睡着了。
  不是装的,仇跃轻轻戳着他的睫毛,把人戳得眉头紧皱,翻了个身,紧紧揽住了他的腰。
  不是装的。
  郁棘本人睡着了就是这个死样。
  仇跃差点被他勒断气的时候暗骂。
  别墅重归安静,仇跃费劲儿地掰开郁棘一月不见力气更大的胳膊,起身去厨房。
  郁棘的确是瘦了,抱在怀里能直接感觉到骨头,颠起身的时候也毫不费力,不知道遭了些什么罪。
  警长刚被放出来,就围着仇跃打转,主人不在家的这一个月,他们已经能很和睦的相处。
  仇跃趴在警长的柔软肚皮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时,看见黑色毛发围着一块极为突兀的粉,有些心虚地搓了搓鼻尖。
  他什么时候把猫给吸秃了?
  今天也多给猫吃点补补。
  -
  天气闷闷的落着雨,把汗与泪都黏在皮肤上。
  郁棘醒的时候浑身是汗,仿佛刚从一场大逃杀噩梦中脱身,脚踝都传着隐痛,额头也顿顿的。
  从小沙发上坐起来的时候,他有点记不清,自己为什么睡在这。
  在疗养院睡不着,已经困到倒头就睡了?
  果然什么安眠药都没强制关机管用。
  郁棘掀开湿透的毯子,在卧室转了一圈,没发现警长的影子,刚准备下楼梯,就看见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进了警长之屋。
  身形高瘦,腰细腿长,但郁棘对这个人毫无印象。
  偷猫的?
  郁棘放轻脚步,去健身房掏了把杠铃,蹲在警长之屋门口,等偷猫贼出来,他立刻拽着胳膊把人甩在门上,又用杠铃卡住对方的脖子。
  “你是谁?”
  ……
  仇跃脸硌在“警长之屋”门牌上,听着熟悉的消毒水味儿声音响起,没了结巴也没了感情。
  他不懂为什么郁棘睡一觉醒来就变了个人,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病,但被甩在门上、脑袋撞得发晕的这瞬间,仇跃有种直觉——
  重新开始。
  这是郁棘的重新开始。
  第30章 变化
  雨停了,窗外又漏进一些黄昏的余亮。
  仇跃还被严丝合缝地卡在杠铃和“警长”之间,想转身反抗都不行,只好微微叹了口气,配合郁棘表演起来:“先松手,松手我跟你说。”
  “放屁,松手了你不得打回来?”郁棘的暴躁人格像憋了整整一个月,憋得到处找人撒火,“嗯?我松手了你不得连人带猫都给我偷了?谁派你来偷猫的?最好如实招来,我今天就去端了你们老巢!”
  “都什么跟什么,我偷什么猫啊?”仇跃刚想动动腿,又被郁棘一个膝盖怼回去,疼得他连伤感都没了,“你是不是一个月不在家了?你不在家是不是得找人喂猫?”
  “小小年纪还骗人?我有家政。”郁棘又给了他一拳。
  仇跃疼得嗷嗷乱叫:“我就是你家政!你跟我签过合同,不信你去书柜里看!”
  “真的?”郁棘攥着他手腕的劲儿松了点儿。
  “你是我老板我骗你干什么?”仇跃反问他。
  郁棘仍然没放心,押着他进卧室,拿领带把人拴在床边,才去书柜翻合同。
  “我合同在哪?”郁棘突然回头盯着他。
  “我哪知道你放哪了。”仇跃没好气儿地说。
  “行,”郁棘点点头,毫不犹豫地拉开第三层抽屉,从黑色文件夹里掏出几份合同,“你叫什么?”
  仇跃被他这套行云流水的强迫症动作惊得一愣,“你诈我呢?”
  “嗯,”郁棘毫不心虚脸红,“你叫什么?”
  “啧,”仇跃感觉这套词儿说得都能当脱口秀开场白了,“仇跃,有仇那个仇……”
  “海阔凭鱼跃的跃?”郁棘顺嘴一问。
  仇跃忽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郁棘记得这些细节,但就是没法把细节和他本人对上号。
  唉。
  他看着郁棘的背影,长叹一口气。
  郁棘抽出一份文件,慢悠悠晃过来,把文件团成圆柱体,敲在仇跃脑袋上,“说话。”
  “是。”仇跃点点头。
  “你十八了?”郁棘看着他身份证号,“我还以为你是偷猫大队雇的童工呢。”
  “滚蛋吧你,”仇跃一直不懂这人为什么老觉得他年纪小,正好失忆了,趁机问问,“我到底哪儿看着像没成年?”
  “脸蛋儿,细皮嫩肉的。”郁棘拿文件敲了敲他脸颊。
  “放屁。”仇跃简直想问他是不是高度近视到瞎了,就他这体育生小麦色皮肤,哪儿细皮嫩肉了。
  “行了不逗你,”郁棘又轻轻敲在他眉毛上,“是眼睛,你眼神很清澈。”
  “哦,”仇跃有点尴尬地扭了扭肩膀,“老板,再不放开我你没晚饭吃了。”
  “你做饭?”郁棘听完这话又翻了翻合同,没忍住挑了挑左眉,“我还让你干什么了?”
  说起这个,仇跃能一字不落地把郁氏需求都念叨出来:“喂猫养花、洗衣做饭、扫地刷碗、保镖保安……”
  “停,”郁棘摘掉眼镜,捏了捏眉心,“我让你干这么多,你就答应了?”
  “怎么了?”仇跃没懂。
  “你一个人干五个家政的活,我还只发五千工资,”郁棘把合同撕碎丢进垃圾桶,戴上手套拍了拍他的脸,“小朋友,你没看出来我在压榨你吗?”
  仇跃没想到“前郁棘”竟然一肚子坏水,更没想到现在这个郁棘能自己揭自己老底,“我当时刚退学丢了工作,还欠着你两千多呢,你又跟我说这是实习工资……”
  “还有欠条?”郁棘又走回书柜,拉开第四个抽屉翻了翻,找到一张软趴趴的小学生字体,“这个?”
  “对。”仇跃点点头。
  郁棘叹了口气,把欠条也撕碎,帮他把领带解开,“行了,不用还我了,就当之前少给你发的补偿,咱俩重新签合同。”
  “开多少工资?”仇跃揉了揉手腕。
  “你想要多少?”郁棘只在这时候恢复了点儿资本家的态度。
  “我敢要你就敢给?”仇跃心里乐了一声,盘算着郁棘到底记不记得林海把他卡停了,没忍住逗逗他,“既然五个家政的活,那就两万五吧。”
  “行。”郁棘干脆利落地打印了份合同。
  “你不砍砍价?”仇跃眉心抽了抽。
  还是要少了。
  “不用,挺合适的,比我雇三个家政便宜。”郁棘背对着他坏笑了一声。
  可恶。
  人比人酸死人。
  仇跃肉疼地在新合同上签了字,感觉曾经有个三年攒下随城一套房首付的梦摆在他面前,却被他自己糟践了,实在是心痛。
  “做饭吧,我饿了。”郁棘签完一式两份的合同就没再理他,自顾自跑到警长之屋撸猫。
  仇跃又坐回小马扎,接着剔他的虾线,却对现在这个“郁棘”的口味有点捉摸不清。
  对着他细皮嫩肉看着像小孩儿的脸,还要戴个手套再拍。
  啧。
  是洁癖大少爷。
  洁癖大少爷得吃轻食沙拉。
  手里备着的油焖大虾瞬间就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