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太子喜欢他说‘北凉’,日后得多提提才行。
  东宫就热闹了册封的这一天。
  阊都百官都以为‘傅岚’被册封为太子后会大刀阔斧地闹出一些动静。
  毕竟当年傅璋被册封为太子后,没几天就为入朝做准备。
  心腹官员一个个全安插去了六部。
  虽然没什么用,这些人到最后全成了严瑞堂的人手。
  但最起码,傅璋也挣扎过了。
  只是让众人都感到意外的一件事是,东宫竟然在册封过后,就这样沉寂了下来。
  东宫就这样一路从册封当日沉寂到了新皇登基。
  然后又沉寂到了新皇册封其余诸子为各地封王。
  嘉乐元年的夏天过的无比漫长。
  内阁六部中的大人都上了年纪,先是新皇登基,再然后是册封皇后,分封诸王,礼部忙得团团转,各位大人在太阳底下也晒得昏天黑地。
  傅璋的身子争气,一整个夏天,他都撑下来了。
  就连邹光斗都在暗地里嘀咕着,当初他给傅璋下的药可是草原那边的秘方,虽说药量没有往死里面下,但也不见得寻常人找个大夫治一治就能痊愈啊。
  不对劲。
  邹光斗在李沉壁耳边嘀咕了好久不对劲。
  终于,在一切尘埃落定,盛夏未消的日子里,李沉壁打开了东宫大门。
  “来人,备马。”
  “进宫。”
  李沉壁站在东宫前,长身玉立,逆光站于烈阳之下。
  清瘦冷峻的面容在夏日之下却像是一块融化不了的寒冰。
  他的神情淡漠,冷冷地望着巍峨宫廷。
  前尘恩怨皆消。
  如今从头望,正是——
  算账好时间。
  作者有话说:
  和大家分享一个小感想:当初做沉壁的人设的时候,我没有写他的归处,因为一直没有想好关于沉壁我该给他什么结局。但写着写着,剧情就这样展开了,其实剧情一直在按照我的大纲走,但很神奇,沉壁就是在故事发展的时候拥有了一个属于他的结局,俺自己是觉得沉壁走到今天挺圆满的了,他想要的一系列的改革,除了造反能达到之外,另外一条路就是重新站到阊都朝堂之上。
  【一些碎碎念,就是想和大家分享一下那种神奇的感觉,明明是虚构出来的世界观,但好像真的在俺的笔下活了,amazing~~~】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真的是一条沉壁和傅岐自己走出来的路?】
  第113章
  这是李沉壁在册封为太子后, 第一回出现在众人眼前。
  嘉乐帝缠绵病榻,赵清珵进了宫也见不到他。
  “殿下,阁老以及司礼监的掌印都在文渊阁, 您是直接过去文渊阁吗?”
  李沉壁点了点头。
  他穿着一身宝蓝色长袍,头戴珍珠帽, 跟着宫人从白玉石拱桥往文渊阁走去, 步履稳重,面容肃穆,原本那一分美艳的样貌悉数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坚韧冷意盖过了。
  夏日炎炎,一路走过来, 行至文渊阁, 李沉壁额上已是薄汗密布。
  他站在文渊阁前, 阿蛮在门前传话,等了片刻, 便有宫人过来领路,带着李沉壁往内殿走去。
  殿内大缸中铺满了冰块。
  凉意丝丝缕缕地渗透进皮肤。
  李沉壁站在大殿之中,抬头, 就与坐在主位上的严瑞堂对视。
  严瑞堂已经很老了,满头白发,一脸皱纹。
  但尽管如此, 他的神态却无比肃穆。
  “太子今日进宫, 是有何要事啊?”
  严瑞堂讲话时的语调不紧不慢,面对着李沉壁,他自然放松的神态就像是面对着家中小辈,言辞间毫无敬意。
  李沉壁不在乎, 他本来就无意在这个时候与这些人打交道。
  在阊都的日子一眼望不到头, 日后他有的是时间, 好好地、慢慢地和严瑞堂坐下来仔细谈。
  但如今,他只在乎一件事。
  江南改稻为桑。
  “阁老,江南改稻为桑,不知是何时定下来的国策?”
  “如今新帝登基,改稻为桑一事,是否应该再斟酌斟酌?”
  严瑞堂摆了摆手。
  “此事早已定下,太子若是为了这事进宫,尽可不必再谈了。”
  “内阁上下制定国策,难道如今已经草率如儿戏了吗?两浙地区大小几十个市县,全部改稻为桑,如此荒唐国策,当真经由陛下同意了吗?”
  严瑞堂沉着一张脸。
  次辅孟青园站起来打哈哈,“太子殿下有所不知,早在去年内阁上下就已经讨论过这一国策了,庆历帝在位时也点了头,嘉乐帝近日龙体不适,诸位臣公们便未曾烦忧陛下了。”
  李沉壁面色冷淡,“如今我既身为太子,一有监国之权,二有辅佐朝纲之职,内阁既然决心要改稻为桑,不知我可否多嘴问一句,原先种植水稻的百姓,朝堂改如何处理?”
  “农田悉数用来种植桑树,利润是比谷物要高,但那些百姓呢?那些失去了农田、又没有种植桑树技术的百姓,他们该如何生活?”
  李沉壁这些天闭府不曾出门,并非在虚度光阴。
  他利用太子之便,去通政司找来了这些年阊都发往各地的函书,也是从这一封封的公文之上,李沉壁才知道原来这些年内阁一直都致力于充盈国库。
  如今改稻为桑的国策,就是因为种植桑树的利润更高,民间大力发展种植桑树,顺带养蚕吐丝,既可以内部交易,又可以通过商贩远渡重洋换取高额利润。
  这比单纯的种植水稻利润高太多了。
  改稻为桑,这没问题。
  但有问题的是江南从前年的暴雨过后,便一直没有得到妥善的治理,前年堤坝坍塌,本就淹没了不少农田,江南百姓这两年来的日子本就不好过,如今又压下来一个改稻为桑的国策,农田被淹收成本来就不够,如今还要让大家伙不要种植水稻,没了粮食,百姓们吃什么?
  官府老爷们吃饱喝足,兜里面富得流油。
  却从来都不会低头看一眼江南已有多少流离失所的百姓。
  李沉壁不依不饶,一定要内阁给一个说法。
  改稻为桑,怎么改?如何改?
  具体进程如何?
  那些被收走了稻田的百姓又该如何生活?
  朝廷是否会给出赔偿。
  以及最最重要的,前年被冲垮的堤坝到如今都没有人去修葺。
  李沉壁提出这一点的时候,他的面色无比冷毅。
  “快三年了,江南堤坝从前年夏天被冲垮后,朝廷没有派出任何人去修缮?幸好去岁夏天是旱年,雨水不多,但今年自从入夏起,江南已经连下了好几场暴雨,难道朝廷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江南水患连绵,百姓流离吗?”
  李沉壁掷地有声,他不是来质问内阁的。
  只见他掏出来了一迭纸。
  “今日我进宫,是想让内阁拟出一个具体章程,江南水患不绝,我欲带人去往江南治理水患。还望内阁能从工部调人,与我一同前去江南。”
  “江南堤坝该修起来了。”
  江南被冲垮了的堤坝是横亘在李沉壁心头的刺。
  他等了这样久,迟迟没有合适的时机让他重启修葺堤坝。
  如今这一切就像是上天早已注定好的一般,他登基为太子,可以光明正大地行使监国之权。
  尽管他这个太子当得没有一个人臣服,但这都没关系。
  他只想站出来,去江南。
  就算他这个太子之位只能坐几个月,几十天,他都要不惜一切代价,带人去江南修葺堤坝。
  孟青园还在斟酌。
  李沉壁直言:“内阁想要改稻为桑,我想要修葺堤坝,堤坝若能重新修葺好,对于改稻为桑这一国策,也大有帮助,孟大人,这是好事,不是么?”
  有了李沉壁故意挑改稻为桑的刺在前,如今他再提出来想要修葺江南堤坝,听上去似乎变得合理了许多。
  特别是,江南堤坝若是能够重新修好,对于朝廷来说改稻为桑也能执行地更加到位,何乐而不为?
  内阁很快就通过了李沉壁提出来的这一想法。
  原本拟定的是像上回一样,直接让工部侍郎带人去往江南修葺堤坝就是了。
  但李沉壁不放心,他特地上书,想要亲自带人去江南,内阁懒得陪他折腾,和司礼监通了气点了头,司礼监很爽快地就批了这个折子。
  七月初七,一队简便的车队安安静静地离开了阊都。
  彼时阊都上下正在轰轰烈烈地推行着改稻为桑的国策,浙直总督因为这一事情已经反复来了好几次阊都,与内阁商榷、争论。
  最终还是被位高权重的严瑞堂拍了板。
  改稻为桑,此乃利国利民充盈国库的大好之策,不容置喙。
  至此,嘉乐元年。
  大周举国上下,一场民声哀怨的‘改稻为桑’开始了。
  李沉壁的车队从阊都一路去往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