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好了,我们抓紧一点,”张明杰清了清嗓子,“邬昀先生,请你们理解,大家都很重视罗娑节,无论是谁,只要破坏了祭典规矩就是跟青山村过不去。我们也不是为难人,不仅因为那人往这边跑来了,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你就让我们进去看一眼吧?”他自觉退了一步,“你放心,我们就不进屋子里面了,看看外院有没有痕迹就好。”
  他的态度礼貌中带着谦和,却藏着某些说不出的腥风血雨。
  “我们虽然是外乡人,可也遵守着村规。”危聿倚在门框上,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波澜,“院子就这么大,你们要搜就搜吧,只是动作轻一点,小孩刚睡着。”
  另一旁的屋子里,齐先筑捂住那个人的嘴,指腹触到少年干裂的嘴唇:“别出声,他们只是在外面找你,不会进来。”
  他们二人都在厨房里,危聿已经熄了火,只留一盏灯,昏黄的光线把影子拉得老长,映在斑驳的墙上。
  想到费尽心思还是没能达成目的,少年不禁咬紧了牙关。
  游情略一思忖,张明杰既然都这么说了,如果再推三阻四不让进来搜查,恐怕真要惹出些怀疑来。
  他开了院门,几个鸟人瞬间鱼贯而入,开始在院子里找人。
  孟非晚压低了声音站在一旁,似乎在和游情逗趣般开口:“猜猜我是谁?猜对有惊喜。”
  “孟小姐。”游情压低声音回道。
  “真聪明。”孟非晚伸手摘下面具,吐槽道:“哇,也不知道这谁戴过的,我怎么闻到一股口臭味,好恶心。”
  “我还以为你只是医生而已,没想到你也参加了罗娑节。”游情说。
  “本家里有姓孟的,是我爸那边的关系啦。”孟非晚笑了笑,“没办法,我虽然是家里最不成器的,可谁让我那成器的兄弟姐妹们都死了,能代表参加仪式的小辈里只剩我了。”
  孟非晚说的事游情也略有耳闻,他们在同一屋檐下工作,村委会却动不动就有人来找孟非晚,却都不像是来看病的。
  只是他了解的不多,只知道孟非晚家里人并不支持她的工作,时常来给她找麻烦。
  “我还以为你会来观礼,没想到你真是一点浑水都不愿意淌。”
  “不是孟小姐告诉我的吗,多说多错,谨慎为上。”游情对上她的眼睛,似笑非笑。
  “也是,今天毕竟只是开幕而已,真正到请福那天还得过段时间,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啊。”孟非晚叮嘱道,下一秒却突然吸了吸鼻子:“好香啊,我怎么闻到了甜味。”
  比起嘻嘻哈哈的孟非晚,沉浸式工作的魏溪就显得公事公办多了,甚至都没有多给他们一个眼神,只是在跟张明杰讲话。
  “蕙女已经找到了。”魏溪的表情极为淡漠,“子时过了仪式就要开始,惹怒山神大人谁也负不起责任,别浪费时间。”
  她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
  黑色大衣上落了星星点点的雪花,纤长而浓密的睫毛之下,是一双稀释了某些情绪而略显憔悴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蕙女找到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她的神情没有太大变化,与其说是冷淡——不如说是竭力掩饰着的寂寞寥落。
  院落里除了水井和几个储水用的容器,就只剩下枯枝残叶和一层未融化的新雪,无数凌乱的脚印覆盖在其上,辨不出什么足迹。
  “什么也没有。”几个人搜查完了,向张明杰汇报。
  “打扰了,那我们去下一家看看。”张明杰向他致意。
  一群人就这么闹哄哄地退了出去,院门被“砰”地关上,留着道缝的大门能看见外面的火光极为亮敞,他们就这么浩浩荡荡继续挨家挨户敲门询问。
  直到纷乱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游情才长舒了一口气,只是他看到仍然赖着不走的孟非晚,又有些心烦起来。
  危聿和柏安都认得她,她倒也不扭捏,呈现出自然熟的状态。
  “还好你们细心,我才想起来这院子里有雪,怕是会留下走路的痕迹。”孟非晚意有所指道。
  “你不去仪式,在这里做什么?”游情无语。
  “来把小狗带回去呀。”她的笑容有几分狡黠,“现在看来,只能我来善后了,今天晚上他大闹典礼,估计要把老东西们气死。”
  这个女人立场成谜,却总是故意引诱着游情与她接触,深入了解有关青山村的事,实在过于可疑了。
  几人关了院门,进了里头的屋子。
  游情刚要提醒有外人在,厨房的柴堆突然哗啦一声塌了半边,里面的人滚了出来,少年抬起头,满脸泪痕混着稀疏的泥点,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齐先筑正安抚着同样呆滞的岚,岚显然也吓坏了,好半晌呼吸才平稳下来。
  柏安离门最近,默默抄起了烧火棍,已经做好随时打晕孟非晚灭口的准备,只等游情一声令下。
  那少年看到孟非晚后,却自然而然跟她打了个招呼:“晚晚姐。”
  “嗯,你先平复一下心情吧。”孟非晚轻声道。
  当游情拉开衣柜门的那瞬间,与藏在其中的孙羽对上了视线,少年用手紧紧捂着岚的嘴,手背上有块被尖锐牙齿咬出的烙印,还在往外渗着血。
  在看到游情的那一刻,岚眨巴眨巴眼睛,掉了两颗圆滚滚的泪珠。
  “你捂他嘴干什么,他不会讲话。”游情有些心疼地拍着岚的后背,叹了口气。
  齐先筑随后赶来,也被屋子里多出来的人吓了一跳,本想大声呼唤危聿和柏安进来,可看到游情似乎与闯进来的不速之客相熟,及时收了声。
  虽然冷静了好一会儿,但孙羽握着玻璃杯的手仍然在颤抖。
  “他们为什么找你?”游情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们带走了我姐姐。”孙羽颤声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可是被发现了,都怪我。”
  他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失神的双眼缓缓流下一行泪:“我不能带她走了。”
  第81章 以后又会是谁殉礼
  虽然和孙家姐弟相处不多,可游情记得孙羽的脾气秉性,如果不是真的经历了巨大的打击,他不会在他们面前失态成这样。
  “你慢慢说,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了?”游情安抚着他的情绪。
  “今天是祭典的开幕式,所有看守的人都去礼堂了,没几个人守着屋子,我想趁他们最忙乱的时候带孙青跑,但是被发现了。”孙羽低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她身上戴着铃铛根本没办法藏,他们追来的时候,她就故意发出声音把那些人吸引走了,我才能一路跑到这里。”
  想起临走前她略含焦急的叮嘱,孙羽只觉得胸口疼痛到无法呼吸。
  “在此之前,没有人告诉过你和家里的长辈,蕙女的人选是孙青吗?”游情微微蹙眉。
  玻璃杯重重落在桌面,发出一声脆响,孙羽痛苦地闭上眼睛:“我不知道,没有人告诉我。”
  “那你姐姐知道这件事吗?”危聿道。
  “她……”孙羽哑声道,“她就是那种把所有事都藏在心里的人,从来都不肯跟我说。”
  “你别怪她,这种事她一个孩子也没有办法,你知道了无非是徒增烦恼而已。”孟非晚的神情添了一丝落寞,全然被游情看在眼里。作为无数场仪式的观礼者,想来她也深知这其中的多数身不由己。
  孙羽苦笑了一下。
  父母这么多年都杳无音讯,是死是活不好说,爷爷的身体也不行,本来就是有一天没一天地熬日子。那之后奶奶又去世了,他们的生活格外艰难,本来就需要孙青想办法贴补家用,现在更是四面楚歌。
  孙羽自认不是那种只顾着自己的人,已经无数次想要告诉姐姐自己也能出力,可每次得到的答复都是像哄小孩一样的敷衍。
  “你给我上学去,家里只要还有我在,咱们俩就饿不死。”阿青叉着腰教训他。
  “我不是小孩子了!”孙羽大声辩驳道,“只要我也去做农活,让爷爷休息,每个月也能领到食物。”
  “你听不听话?”阿青好看的眉毛高挑,“我是你姐姐,我有权利管着你。”
  “你神气什么,你就比我大一天!”
  “大一天我也是你姐姐!”
  他们是异卵双胞胎,出生的时候据说母亲难产了,本来是他先落的地,可孙青一直不出来,急得整个卫生所的医生团团转。待到母亲精疲力尽终于生下孙青时,医护人员只顾着照管她,却疏漏忘记了自己,发现时他已经小脸哭得发紫,呼吸声也极为孱弱。如果不是抢救及时,他可能早就已经离世了。
  因着这个缘故,孙羽自小便比其他男孩身弱一些,虽然聪明伶俐,却总是大病小病不间断。
  随着他们慢慢长大,家里人便拍板敲定,这才让先出生的瘦弱男孩做了弟弟,早慧而懂事的女孩做了姐姐。
  阿青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她觉得孙羽应当就是比自己晚一天的,因着经过抢救而重获新生的时刻才算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