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宿泱愣了愣,随即又自嘲般笑了一声:“老师在乎的不过是面子,他们的名声,什么大全,什么大局,你从来在乎的都不是朕。”
  林怀玉听着宿泱自贬的话语,顿时皱起了眉头:“我何时不在乎你了?我就算是死还要为你铺好后路……”
  宿泱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谁要听你这种假惺惺的话,老师真的在乎朕,却一个劲要离开朕,连一句留下都不肯说,林怀玉,你真是虚伪。”
  林怀玉张着嘴却一时说不出话,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和宿泱之间好似真的没什么话说了。
  可明明,他还有很多事要跟宿泱交代的,他应该和宿泱坐在一起,处理各种朝中事务,将那些蠹虫连根拔起,在他剩下的日子里,把他所有能教给宿泱的都教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日日争吵与羞辱。
  林怀玉突然觉得有些累,于是摆了摆手,面带倦意:“罢了,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我教不了你了。”
  宿泱看见林怀玉眼底的那抹倦色,心脏没来由地猛跳了一下,这份心悸令他有些慌乱,他连忙抓住林怀玉,道:“你又要放弃朕了,是吗?你又不要朕了,要抛弃朕?”
  林怀玉挣扎着手,烦闷道:“放开我。”
  “不放!”宿泱执拗地抓着林怀玉,始终不让对方逃离自己的怀里。
  林怀玉累得挣扎,便卸了力道,左右他也挣扎不过宿泱:“宿泱,封后诏令既出,日后白姑娘便是要伴你一生的人,你需得好好待人家,莫要像对我这般……”
  林怀玉说着便止了话头,他如何能同白见青做比?白见青是宿泱爱慕之人,而他不过是宿泱想要羞辱的人,宿泱又怎么会像对他一样对待白见青呢?
  他没再说话,宿泱的脸色却又沉了下来,仿佛乌云密布,眨眼间雷雨闪电一并落下,直要劈得林怀玉满身渣。
  宿泱直起身子,怒不可遏:“说来说去,你还是在意白见青,林怀玉,你这么在意她,封后大典要怎么面对她呢?”
  林怀玉正要开口,宿泱又打断了他:“朕改主意了,朕不要你去封后大典了,朕可不想看你和白见青在朕面前眉来眼去!”
  说完,他一点也不给林怀玉开口的机会,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朝着御书房走去。
  宫道上有不少打扫的宫人,所幸他们不敢直视天子,纷纷跪下垂首,没人看到天子怀里究竟抱的是谁,只隐约在跪下前瞥见一身宽大的龙纹锦袍。
  嘶!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够穿着陛下的衣袍!
  没人猜得到。
  林怀玉被宿泱抱进了御书房,这个地方他来过许多次,当初为宿泱求情时,他也是跪在御书房的外面,漫天大雪落在他的身上,如今却是这幅模样再度踏入这里。
  只是宿泱进了御书房也没有将他放下的打算,林怀玉心底突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只见宿泱在自己座位的椅子上按了一下,那御书房的一面书柜竟缓缓从当中向两边移开,露出一条暗室通道。
  林怀玉不禁有些心惊,他在此处多时,宿泱成为天子之后,他也曾时常进入御书房,却从来不知这里竟然还有一间暗室。
  只是暗室并不算大,只有御书房一半的空间,林怀玉被宿泱扔在角落的石床上,凉意瞬间穿透衣袍爬上林怀玉的身子。
  随后,他听见宿泱语气冰冷:“老师就待在这里,什么时候知错了,朕便放你出去。”
  第17章
  昏暗狭小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光亮,没有窗户,没有烛火,一点光也进不来,伸手不见五指。
  年幼的林怀玉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甚至没有缝补,灰扑扑的衣服有些发白,显然洗了又穿已经洗到快烂了。
  而小小的糯米团子似的人,缩在角落里,紧紧抱着自己,贴着墙角,仿佛这样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不,准确的来说,屋子里有三个人,除了他以外,还有两具尸体。
  林怀玉的眼睛恐怕是屋子里唯一的光亮。
  他盯着屋子中央躺着的两具尸体,将自己抱得更紧。
  那明明是他的爹娘,可他却害怕他们似的,连靠近都不敢,都已经死了,林怀玉的脸上却没有悲痛,只有恐惧。
  他已经被关在这里两天了,和那两具尸体一起,起初他被绑着,没法动弹,后来解开了绳子,可房门被封死了,他出不去。
  黑暗将林怀玉包裹着,一点点蚕食,吞噬。
  正如此刻。
  暗室里照不见一丝光亮,也没有多余的声音,那铁链的碰撞声便显得格外清脆,直击林怀玉的心脏。
  暗室的角落里,那张冰冷的是床上跪着一道纤瘦的人影,他身上没有一件衣物,整个人被吊了起来,双手被铁链捆住高高吊起,整个上身拔了起来,而双膝只能跪在石床上,双腿也被铁链锁住。
  他轻微的动作都会引起铁链碰撞的声音,轻而易举地将他从梦中唤醒。
  林怀玉其实也睡不着,他的意识却有些模糊,倒不是因为困意,而是精神有些小问题。
  许是年幼时的那场噩梦,他如今对这种黑暗狭小的空间存在着心理上的恐惧,这种恐惧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反而在暗室的门合上的那一瞬间,冲到了顶峰。
  幼时那段快要被他遗忘的记忆如同潮水涌了出来,那段梦魇般的存在,令此刻的林怀玉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石床的冰冷渗入他的骨髓,膝盖又开始发麻,他一阵又一阵地咳嗽了起来。
  从一声一声的轻咳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咳嗽,林怀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囚了多久。
  意识混乱又模糊,喉咙里有血腥味逐渐蔓延,他下意识想要将那鲜血咽下去,可压了几次之后,再也没用,那鲜血不受控地从林怀玉口中涌了出来。
  空气中满是鲜血的味道,林怀玉闭着眼,无奈地任由鲜血从口中溢出。
  他想起周历那日把脉对他说的话——
  “若是有一日大人吐了血,那便是药石罔效了。”
  林怀玉无奈地笑了一声,在这狭小安静的房间里显得那样清晰又突兀。
  这一天还是到了,虽然他早有预料,可真的到来,还是令他有些不知滋味。
  可这会儿,林怀玉也没有太多的心思放在这上面,恐惧还在心底蔓延,他挣扎着想要解开手上的锁链,可最终只是将腕上的皮肤擦破红肿,徒劳无功。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在林怀玉这儿却变得无比漫长,每一次呼吸都被拉长,他的意识被恐惧占据,被黑暗淹没,黑暗中看不到他那原本就苍白的面容此刻宛若白纸。
  他快坚持不下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暗室的门终于缓缓打开,光亮从缝隙中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将角落里的林怀玉照亮。
  宿泱的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林怀玉的身上,可在看到林怀玉狼狈虚弱的模样,又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浓郁的血腥味后,脸色骤变。
  他点亮了暗室中的烛火,快步走到了林怀玉的面前,只见林怀玉的身前那一滩殷红的血迹刺痛他的双眸。
  还有林怀玉唇角蜿蜒而下的鲜血。
  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快,快到要从胸膛跃出来,宿泱这会儿连林怀玉这副勾人夺魄的模样也顾不上欣赏,迅速解开了锁链,将奄奄一息的人抱了出去。
  德福原本守在御书房门口,见宿泱急匆匆地冲了出来,脸色也是一变,连忙跟着上去,只听见宿泱焦急的声音冲着他吩咐:“去请太医!”
  德福不敢耽搁,连忙应声朝着太医院而去。
  宿泱将林怀玉小心地放在沁春宫的床榻上,替他套了件外袍,还盖好了被子,眸光落在了林怀玉的手腕上。
  林怀玉那双白皙纤细的手腕此刻留着一道道红痕,那痕迹已经将皮肤擦肿,破皮的地方渗出了鲜血,一副被凌.虐过的模样。
  宿泱握住了林怀玉的手腕,绕开了对方擦伤的地方,轻轻揉了起来。
  一边又忍不住嘟囔:“朕不过是罚你在那里面跪了一会儿,怎么就成这个模样了?”
  林怀玉没能回答他。
  很快周历便跟着德福到了沁春宫,他以为这次应该也只是风寒一些小问题,倒是没像之前那般提心吊胆了,随即在看到林怀玉气若游丝的模样,顿时那颗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
  按照他调养的方子来说,林怀玉至少能撑一年,这才两个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周历小心翼翼地瞥向了床沿坐着的宿泱。
  宿泱接收到他的目光,也瞥了过去:“来看看他怎么回事。”
  周历连忙应了一声,上前给林怀玉把脉。
  许久,宿泱见周历迟迟没反应,忍不住问道:“如何了?”
  周历这才松了手,神色却格外凝重:“回陛下,林大人脉象十分混乱且虚弱,常年的身体亏空且不说,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令他心悸之事,惊吓到了林大人,导致林大人旧疾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