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话音未落,檐下的阴影里传来一声轻响。众人回头,只见蒲争不知何时已立在门边。
  “走吧,师兄,”她平静地整了整束腕,布条缠过手掌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既然他们非要讨教,我奉陪便是。”
  作者的话
  衔月木
  作者
  05-17
  武打戏参考《精武英雄》《败家仔》的打戏拆解。门外汉只能写成这样了......
  第20章 囚蛾灯(5)
  纵使方才在门外叫嚣得震天响,但等武馆大门真正完全洞开时,那几个墨巾汉子的身板还是向下挫了几寸。
  他们第一眼看到的是蒲争的眼睛,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秋水,却偏偏从这平静里渗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和轻蔑。为首的虬髯大汉被这目光刺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撬棍。而身后一个麻脸的更是悄悄往人堆里缩了半步,方才叫得最响的嗓门此刻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你们找我?”蒲争缓步上前,瘦削的身型在晨光中拉出笔直的影子。她微微仰头,目光从几人脸上逐一扫过。
  “找的就是你!”那大汉猛地提高了嗓门,企图用声压镇场,“不如咱们现在就比试一场,也好看看你那功夫是不是有水分!”
  “不可!”
  周正阳一个箭步挡在蒲争身前。
  “当日比武有燧城武会作见证,胜负乃众目睽睽之下决出。若只因阁下心中不忿就要再比,我陈氏武馆岂非任人拿捏?更何况……”他目光如电,扫过众人,“阁下既非武林同道,又无拜帖名刺,这般贸然挑衅,实在不合江湖规矩。”
  “小小黄毛丫头怎么可能打得过爷们儿?明明是你们武馆下作,还和我讲狗屁个江湖规矩!”那大汉忽地胖头一甩,把袖子一撸,露出条肥壮粗黑的胳膊来,“过来瞧瞧!这才是本事!”
  见势不妙,几个会识眼色的弟子忙跳出来解围,企图将眼前这几人哄回去,谁料这几人见无人应战,便变本加厉,说什么都要和蒲争比试一番再离开。
  “咱爷们儿也不欺负女流!”那壮汉竖起三根粗短的手指,“就比三招,三招定输赢!”
  谁知还未等对面应话,他便像头蛮牛般朝着蒲争冲了过去。
  “咚——!”
  话音刚落,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还没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下一秒再反应过来时,那壮汉早已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叫声被憋在牙关里,倒是喊也喊不出来了。
  蒲争缓缓收回手,垂眼睨着地上翻滚的壮汉。
  “一招,”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还来吗?”
  “不不不……不来了……”那壮汉躺在地上,缓了足足半晌才挤出些声音。
  “装什么英雄好汉!”同行那麻脸见状却突然蹿上前来,枯枝般的手臂拦在蒲争面前,指尖几乎要戳到她鼻尖,“比武那日你裤子上沾了红,咱们可是都瞧见了!”
  这话像记闷雷炸在院中。原本嘈杂的人群骤然一静,几个年轻弟子不自觉地红了耳根。蒲争身形微僵,下意识咬紧了牙关,指节在袖中捏得发白。
  “呸!”麻脸见戳中要害,越发得意地啐了一口。
  “谁不知道见了红的女人身上都是邪祟?在我们那儿,来月事的女人连祠堂门槛都跨不得!你们陈氏武馆倒好,竟让个带血光的丫头比武,这不是邪门歪道是什么?”
  院墙外,几只麻雀被扑棱棱惊飞。阳光照在蒲争苍白的脸上,她张了张嘴,却发觉喉咙干涩得根本发不出声音。
  这话该怎么接?
  众弟子面面相觑,却都涨红了脸说不出话。
  月事原是女儿家的私密事,饶是身为大师兄的周正阳也无法解围。如今这家伙拿出这事来压她,分明是打不过便耍赖羞辱人。
  蒲争将拳头捏得愈发紧了。她死死盯着对方那张得意忘形的脸,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胡说八道,明明想要用拳头砸向对方面门的冲动将要爆发,却又无可奈何。
  此时若是真的动手,赢也是输了。
  “怎么?没话说了?”那麻脸见状更加得意,竟往前逼近两步,“
  要不你认个输服个软,咱们这事就算——”
  ——忽然,一道红色影子从蒲争身后破空而来,如一条赤练蛇般缠在了那张麻子脸上。
  麻脸眼前一黑,慌忙伸手去抓,摘下来定睛一看那东西,才发现是一条崭新的白布,布的两头还缝着鲜红的系带,正迎风当空飞舞。
  场中霎时死寂。
  麻脸盯着手中之物,脸色由红转青,最后变得煞白一片。蓦地,他像被烫着似的猛地甩开手,可那布条却像活物般牢牢缠在他腕上,甩了好几次才堪堪落地。
  “这位好汉既然对女子月事这般上心,那这上好的细棉带便赠予你了。”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陈青禾正懒洋洋地倚在廊柱旁,手里还把玩着另一条同样的布带。
  麻脸懵了。他的喉结滚动着,额角开始渗出豆大的汗珠,而身后那群人早已退开三步,有个年轻点的甚至悄悄捂住了鼻子。
  蒲争更是直接愣在了当场,她杵在原地,眼看着陈青禾正抬手将另一条月经带往麻脸面前拎,直逼得对方连连向后退。
  “看来这月事果真邪门得很,诸位好汉的脸色可都不太妙啊。”
  陈青禾慢条斯理地将布条在指间绕了一圈,眼波流转间尽是讥诮。
  “依我看,我们这武馆以后也不必开山收徒了,不如就尽收些女子,也无需教她们功夫,只消等月事来了编队列阵,到时候岂止在比武场上战无不胜,最后怕是连江山都能给诸位打下来!”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武馆众弟子先是一愣,继而爆发出一阵哄笑。麻脸涨红了脸,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愣是挤不出半个字来。他身后那群墨巾汉子更是手足无措,有人想上前理论,可一看到地上那条白布,又像被烫着似的缩了回去。
  这场闹剧最终以陈青禾的绝对胜利作为收尾,等沈怀信赶来的时候,那几人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了几片墨色头巾在山风里打旋儿。
  此事没几日便又传遍了大街小巷,每当人们提及此事时,往往跟在后面的两个字都是“荒唐”。
  但说的并不是那几个墨巾汉子,而是陈青禾。
  ——“我知晓你心里想替她解围,可公然将这私密物什甩上对方面门,还是未免有失分寸了。”
  ——“分寸?呵......你作为大师兄,解决不了问题也罢,反倒说我失了分寸?明明是他先拿这说事!我话就撂在这儿,再有下次,我便直接将用过的甩出去!”
  ——“休得胡言!”
  蒲争在某个夜里来寻陈青禾时,忽地在窗外听见了周正阳这般失态的吼声。
  此后的几日里,每至饭时,饭堂里的气氛都无比凝重。陈青禾和周正阳各坐长桌两端,一个慢条斯理地挑着米粒,一个闷头扒饭。其余弟子连咀嚼都不敢出声,匆匆扒完饭便逃也似的离开。更夸张的,是某次小葫芦不小心碰响碗筷,吓得打了个嗝,便直接被旁边师兄一把捂住嘴拖了出去。
  院里的老槐树似乎感受到了这股低气压,落叶都比往日安静了许多。但相比于槐树来说,人终归还是个更情绪化的动物。
  比如说,在来月事的这几日,蒲争忽然觉得自己的情绪变得起伏不定,那几个墨巾汉子用月事当借口照耀挑衅时,她本未觉得有多羞愧和气恼,可当陈青禾站在自己身后,轻描淡写地将那几人击退时,她鼻尖却突然发酸,竟有了想哭的冲动。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她既困惑又烦躁。可更令她不安的是,她发现自己开始控制不住地注意起沈怀信来——
  她会注意他教拳时挽起的袖口下结实的小臂,注意他低头沏茶时垂落的睫毛。昨日沈怀信递给她伤药时,指尖不经意相触,她竟像被烫着似的缩了回手,脸颊也烧得厉害。
  “那几人的叫嚣你本无需理会,证明自己并非坏事,可有时,自证反而是落进了对方的圈套。”
  沈怀信的声音如温泉水般缓缓浸润耳畔,可蒲争只觉得胸口发紧,心跳声大得仿佛要震碎肋骨。
  “见鬼了......”
  她把脸埋进冷水,试图浇灭那股没来由的热度。水珠顺着她发烫的脸颊滚落,就像那些理不清的思绪,一滴一滴,悄无声息地渗进泥土里。
  不过这一变化总归是逃不过陈青禾的眼睛。
  “来了月事后都会这样,而且,这也未必是你心中真正所想。不过既然这样,那我就给你讲讲沈怀信的故事。”陈青禾摇了摇手上的一小坛酒,带着蒲争坐上了屋顶。
  “他确实是我母亲的初恋。”
  这便是这个故事的第一句话。
  故事的大体和坊间相传的一样,陈铁山和沈怀信原本皆是老馆长的徒弟,而陈青禾的母亲陈书鸿则是老馆长的女儿。陈书鸿与沈怀信原本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可老馆长却始终更中意陈铁山,最后在垂危之际,更是将陈书鸿和整个武馆悉数赠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