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什么熬大夜......哪有那么简单!”
  身后忽地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胡子拉碴,穿着半臂粗布褂子的人朝这边走过来,又朝着四周望了望,做贼似的蹲在她们的面前。
  “看来这位兄台有门路,说来听听!”屠蓉放下了大饼,做出一派愿闻其详的架势。蒲争悄悄朝着边上挪了一下,眼神开始变得警惕起来。
  “嗐,什么门路,不过道上刮过一阵风儿,不小心刮我耳朵里去了!”男人探过半身,结实粗壮的臂膀泛着油亮,“这第二关呐,确实是把咱们关到一个屋子里,但屋子里会放一株特制的香。这香一点上啊,人就犯迷糊,就能看到一些平常看不到的玩意儿!”
  “鬼啊?”屠蓉问。
  “也不是没可能啊!”男人故弄玄虚地朝后仰了一下,“不过你看到的鬼,其实也都是咱们几个。”
  “照你那意思,就是我们撞了邪呗,把周围人都当成鬼了!”高赛凤接过话茬。
  “这位大姐说得在理儿!”男人抱拳行礼,却话锋一转,“但是,见鬼归见鬼,拳脚可是万万动不得的。这里整夜都会有巡场的弟子盯着,谁要是没按捺住动了手,那不到天亮就得卷铺盖滚家去了。”
  “你为什么要给我们透露这些?”蒲争低声问,“若你独自知道这其中诀窍,把关闯过去,岂不是更有胜算?”
  男人自知意图已暴露,便笑着指指蒲争,随后从腰带里掏出个纸包,几粒黑亮的药丸卧在其中。
  “这个,就是那香的解药。咱们有缘能聚在这,不妨各取所需。我赚上几个子儿,你们顺当通关。这万一走到了最后,咱们之间还能当个师兄弟儿,怎么着都是笔不赖的买卖。”
  “一粒药多少钱?”屠蓉直勾勾盯着那药,几乎陷进那纸包里。
  “相识一场,咱都是朋友,”男人比出一根手指,“这个数,不过分吧?”
  “蓉姐!不可!”蒲争忙摁住屠蓉的手腕,“这人来路不明,连背景都没摸清楚,不能如此轻信他。万一那药被动了手脚,吃了让人在屋里发痴发癫,那你今晚就真栽在这儿了!”
  “这位姑娘,你不买就算了,污人清白算怎么回事?”男人瞬间收起了好脸色,将药揣回了兜,“不卖了不卖了!你买我都不卖了!”
  “哎——”屠蓉刚想叫住男人,却忽然意识到有人在盯着,连忙又闭了嘴。她有些焦急地转头看向蒲争,可蒲争朝她摇了摇头。
  “时辰已到!”铜锣再次被敲响。众人懒懒散散地起身,个个腰酸背痛、呵欠连天。屠蓉眼神发直,呆坐原地半晌没动弹,直到高赛凤拽了她一把,她才如梦初醒,忙从地上爬起来。
  “现在,所有人进到这间房中休憩,待明日一早,比赛继续!”
  此话一出,从院内到院外顿时像开了锅的热水,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这依旧是一层考验。
  大门敞开,十三个人陆续走进房里。蒲争刚进屋便寻了个角落,将屠蓉和高赛凤一起拉了过去。
  “小争......我跟你说,我平时脾气就像炮仗,别人一招惹我就按捺不住......不用那药的话,真能行吗?”屠蓉紧紧握住蒲争的手,眼里全没了下午时的底气。
  “蓉姐,那人的话虚实难辨,你真要拿自己去赌吗?”蒲争目光里满是真切的忧虑。
  “蓉妮子,你说你怕个啥,”高赛凤过来盖住屠蓉冰凉的手,“我脾气也不好,可我们两个不也都陪着你呢么?就算那劳什子药真管用,可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用了心里能踏实?要我说,咱们既然敢来闯这陈氏武馆,就该光明正大地比试,输也输个痛快!”
  蒲争点点头,和高赛凤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倒也是......那我就听你们俩的!咱们一起!”屠蓉重整了状态,刚要握住两个人的手,却被蒲争及时打断。
  “咱们三个也分开坐吧,别咱们几个人再打起来。”
  待三个人都找到了各自的位置,一缕青烟从房屋中央的佛龛中缓缓升起,逐渐弥漫开来。
  蒲争逐渐有些困倦了,她开始用力掐起自己的大腿,咬上自己的腮帮。屠蓉更是如戏曲演员般将眼睛瞪得硕大,而高赛凤直接用手指撑开干瘪的眼皮,望着屋顶的茅草出神。
  不会儿,房间的另一头开始有了鼾声。
  不能睡,不能睡。蒲争心里一遍遍念着。她不断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从屋顶看到地下,从屋的东方看到西方。她甚至开始通过那些人的衣服去猜测她们的行当,尽管对错都没有个结果。
  那个卖药的男人靠在墙上假寐,露出得意且幸灾乐祸的笑。蒲争只得咬着牙和沉睡的本能去抵抗,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额头淌下来,流过眼皮,还有些辣眼睛。
  她听见有人站了起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嘴里还口齿不清地念叨起没人能听懂的胡话。
  不能睡!绝对不能睡!
  蒲争咬着牙,随手拣起一根树枝,开始翻弄起地上的蚂蚁。
  蚂蚁被树枝堵住
  了去路,它掉过头,开始寻起其它的道。蒲争便顺着那蚂蚁的路线,聚精会神地看起它的动向来。
  那蚂蚁始终沿着石块沟壑走着。先是左转,继而右转,又奋力爬上一个略微高些的石块。高高低低,忽左忽右。
  直到那蚂蚁被一只惨白的布鞋堵住了去路。蒲争抬起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张脸——
  一张枯槁的、憔悴的、扭曲的、诡异的脸。
  她看见了梁永昌。
  作者的话
  衔月木
  作者
  05-15
  虽然没进一期名单,但我的写作动力依然十足!请大家相信我,这本书我说什么都不会坑的!
  第13章 惊蛰刀(3)
  屋里的油灯忽地灭了,月光从窗间透过来,照得满屋泛着蟹壳青。
  “你来干什么?”蒲争从地上站起来,脚向后撤了一步。
  “乖丫头,你忘啦?今儿可是你的新婚!边家的轿子都在外头备好了!”梁永昌的脸皮被狞笑撑得油亮,灰白的头发稀稀拉拉地披在身上,埋着一股浓重的烟味。
  “胡说八道!”蒲争转身要走,忽然重心不稳跌倒在地,脚痛得似乎已经碎了。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只见一双暗红色的缠枝莲小鞋紧紧箍在她的脚上,将她的脚缩成了掌心一般大。
  怎么回事!我明明已经逃出来了!
  蒲争用手扯着鞋,可那鞋却像长在了脚上,每揭一下都痛得令她发狂。心脏在胸腔里敲鼓,震得耳膜生疼。无助和绝望如黑水般淹过她,漫灌进她的鼻腔,她感到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更可怕的是,眼前浑身的气力竟全部消散,那些苦练了多年的功夫,现在竟如抽丝般被从身体内悉数抽去了。
  “想让我嫁到边府去?你做梦!梁永昌,你就是一个到处吸血的畜生!”蒲争后背紧贴着墙壁,眼里满是恨意和蔑视。
  “算了......随你怎么说,就让你逞逞嘴瘾,横竖你今天都得嫁过去,”梁永昌朝门外一挥手,丁守全和丁万全立刻如恶犬般扑进来,径直去抓她的两只胳膊。蒲争拼尽全力挣扎,忽然惊觉自己身上早已被勒上了大红色的嫁衣,手腕也早已被红色的布带束在了身后。一只硕大的金猪在胸前悬着,上面的‘多子多福’似乎在露着獠牙狞笑。
  大红盖头猛地罩下,眼前顿时只剩一片刺目的猩红。视线被彻底剥夺后,唢呐刺耳的喜乐声在耳边不断放大,每一声都像根钢针在往太阳穴里扎。蒲争被无形的力量推搡着前行,踉跄间只觉无数双手从四面八方伸来,将她的不安撕扯成碎片,混着脂粉味黏在嫁衣上。
  “新娘上轿——”
  她被推进这逼仄的空间。
  蒲争猛地甩开盖头,眼前景象几乎令她浑身血液凝固:两个和她穿着一样嫁衣,戴着同样盖头的新娘子正对称坐在花轿的两侧。她们静默如傀儡,不语一字,两侧新娘垂落的衣袖如同苍白触手,中间空荡荡的位置,明显是给她留出来的。
  “你们是谁?”蒲争心里浮现一层不安。
  那两个新娘没有应答。
  蒲争艰难地站起身,踉跄着扑到左侧新娘跟前,猛地用牙扯下那方红盖头——
  “娘?”蒲争惊呼一声,浑身的汗毛针尖般竖起。
  眼前蒲月娥的脸正牢牢印在这新娘子的面上,可那张脸上竟没有嘴——原本嘴唇的位置空荡荡,只剩下一片平坦的皮肉诡异地蠕动着。
  蒲争颤抖着转向右侧的新娘,将她的盖头咬下。
  和蒲月娥不同,她的脸上只有一张猩红的嘴。被胭脂染过的朱唇突兀地一张一合,露出并不白的几颗牙来。
  “丫头,我是丁采月,你不认得我了吗?”那唇齿间发出的声音黏腻且潮湿。
  蒲争跌坐在地上。
  轿子在锣鼓声中颠簸,盛着梁永昌的三只血袋。她们在里面摇摇晃晃,不知将要被送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