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这两句话,不轻不重地落进裴瓒的心里,虽说长公主并没有开口,可裴瓒依旧觉得这是专门对他说的。
  裴瓒脸上微热,心里一时火急火燎。
  看着长公主往深处的院子里走,他想追上去,可是两侧的女官拦在去路,他也只能干瞪眼。
  最后,长公主的方向,幽幽地飘来一句:“本宫无心插手你们,不过少卿应当再仔细些,不该将那俩人单独留在玉清楼中。”
  单独留在玉清楼……
  裴瓒琢磨着这话,一瞬间生出骇人的念头,他转身就走,一把拽起跪在地上的沈濯,也顾不得沈濯身上的伤了,急躁的喊着:“快!快回去!”
  沈濯不傻,听懂了他母亲话里的意思——
  那俩人多半要出事!
  紧赶慢赶地回去,可惜还是慢了一步,裴瓒气喘吁吁地冲进后院,就看见那间屋子的房门打开,流雪站在屋里,地上是两具七窍流血的尸首。
  裴瓒一进门,眼睛立刻瞪圆了,嗓子眼发紧,说不出一句话。
  流雪默默道:“服毒自尽。”
  “服毒?”裴瓒有些懵,“当真吗?玉清楼里人来人往,就不能是有人刻意毒杀吗?”
  他下意识地想找出凶手,以此来证明是有人蓄意安排,而不是他傻乎乎地掉进了别人的圈套。
  “不是他人毒杀,我一直守在这里,并无外人进出。”流雪掰开那俩人的嘴,“在牙里□□,是自尽。”
  裴瓒先前凭借着这俩人的供词,怀疑上了长公主,但现在他们俩的死也在告诉他,长公主不过是个吸引他注意的幌子,或许长公主真的牵涉其中,可那供词上的话没有一句是可信的。
  这么大费周章是为什么呢!
  脑海中堆积的各种念头,在此刻全都爆发了出来,逼迫着他在短时间内想出一个答案。
  为什么要栽赃长公主?
  为什么前些日子不服毒,偏偏选在今日?
  为什么……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钻出来,让他想得头痛欲裂,大冷天的,裴瓒站在没有碳火的屋子里,额头上却冒了一层汗珠。
  “裴瓒!先别想了!”沈濯束住他的双肩,眼神焦灼。
  “不对不对……”
  裴瓒依旧觉得长公主跟这事有很深的关系,必然是知道什么,才会提醒他,但眼前发生的事情,又在告诉他,这绝对不会是长公主所为,否则长公主就是在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他一条条地捋着,总觉得整件事外,有位极其重要的第三人在操纵。
  而他不过是三方博弈的棋子,或为皇帝所用,或在长公主手中,又或者,不明不白地成了第三人的帮凶……
  “回家!回裴宅!”
  裴瓒脑子里灵光一现,忽然想起来今日没放在身上的供词。
  他知道为何这俩人一定要今日死了。
  这几日他一直安分在家,供词也就在身边,根本没有被盗走或是销毁的可能,而今日他才出门……
  裴瓒边跑边想着,如果供词被毁了,还是好的,毕竟那份供词真假未知。
  如若一旦被人盗走,被别有用心地送到一些人的手里,那造成的后果,远比销毁一份供词要重得多。
  眼见着里裴宅大门仅有几米,大门里却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一人,裴瓒定睛一看,是韩苏。
  “少爷!少爷咱屋子被人翻了!”
  “被人翻了?”裴瓒极力克制着,拉住韩苏,也让他不要慌,“被翻了什么地方,是丢了贵重的东西,还是……”
  “贵重物件一样没丢,可是抽屉匣子都被扔得乱七八糟!”
  裴瓒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完了。
  第132章 平心
  回到院子里, 裴瓒直奔衣橱而去。
  但当他看见满衣橱的糟乱时,他的心彻底凉了。
  裴瓒僵硬地站在原地,脑海中冒出一万种供词流落的可能。
  当然, 最糟糕的是这份供词落到皇帝手里。
  他知道皇帝极大概率不会派人来偷供词,甚至也不会知道义庄发生的事,但保不齐有人故意将供词奉上,或者在京都里谣传几句闲话。
  到时候会如何呢?
  “小裴哥哥……”
  沈濯站在房门的位置,屋外是韩苏。
  见着裴瓒发现屋子糟乱后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沈濯立刻走到了他的身边, 只是才开口, 裴瓒就将他搭在肩上的手甩开。
  “供词没了,我中计了。”
  语气异常平淡。
  裴瓒坐在桌边, 双手扶着额头, 看似失魂落魄, 可他神情冷静淡然,毫无起伏。
  脑海中的想法盘根错节,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只突兀地冒了一句话:“有人要故意陷害长公主?”
  裴瓒不敢确定。
  如他所想的, 关于绿藓一事的博弈,已经从长公主与皇帝双方,变成了还有第三人存在。至于他怀疑过的明怀文、魏显之流, 甚至包括他在内,都不过走马换象的棋子。
  有人要陷害长公主?
  那神秘莫测的第三人究竟是何身份?
  “裴瓒, 我同你入宫。”沈濯靠过去, 将手搭在他的手上。
  裴瓒摇摇头,心里没有定夺。
  沈濯附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如今事情已经出了, 想要当做没发生是万万不可能的,只能是尽力挽回,我虽不知道那供词上写的是什么,但事关重大,皇舅舅定会召见你的,如何应对皇舅舅,才是现如今该想的。”
  这番话提醒了裴瓒。
  他也觉得,供词是否落入皇帝受众的区别并不大,总有一日是要知道的。
  与其是心乱如麻,沉在这塌天的祸事里,被人任意埋了,不如说是想想该如何在皇帝面前保全。
  “现在就进宫吗?”
  “瓒儿!”
  还没得到答案,院里忽然传来裴母的声音。
  裴瓒即刻看向了韩苏,一想就知道在外出寻他之前,韩苏一定禀告了父母。
  他猛地推了一把沈濯,迅速起身迎接。
  沈濯识趣地躲进里屋,避着裴母。
  “啊呀!这屋子怎么乱成这样啊!可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可伤着你了?”
  “没有没有……”裴瓒堵在帘子前,将他母亲拦住,“母亲怎么来了?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我屋里原也没有贵重的东西,估计那小贼拿了银两便走了。”
  “瓒儿,我原在别家吃茶,听了韩苏的话,说是屋里遭了贼,立刻就过来了。”
  裴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裴瓒,见他确实没什么大碍,只是脸色差了些,说话间便想拉着人到里屋坐下,奈何裴瓒站在原地,脚底下仿佛生了根,怎么也拽不动。
  “母亲,我这里并没什么大事,只是宫中怕有问题。”
  “这是……”裴母看看自家儿子沉重的脸色,又看着一旁低头不语的韩苏,“是陛下?”
  裴瓒谨慎地点点头。
  “那瓒儿快些去吧。”裴母这么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母亲,此事重大,我要换了衣裳才好入宫面圣,母亲去为我安排辆马车吧。”
  裴母知道自己不过是后院妇人,母族式微,在朝中帮不上裴瓒什么,只得在这种小事上尽心尽力,应了裴瓒后,她立刻动身去准备了。
  裴瓒望着她的背影,一直到裴母在仆从的跟随下出了院门,他才回头看向沈濯。
  沈濯坚持着原先的想法:“我与你一同去。”
  裴瓒摇摇头,望向他的肩膀,一股似有若无的药香弥漫,原本他就牵挂着,只是更重要的事情压上来,一瞬间也顾不上对方了:“你还有伤,就先回去吧。”
  “裴瓒,我与你同去,或许皇舅舅……”
  “这事与你无关。”
  裴瓒摇摇头,态度分外坚定,甩开沈濯的手之后,独自到屏风后打理着衣裳。
  一开始,沈濯并没有挪动半分,他紧盯着屏风后晃动的人影,板着脸没有半分常见的笑意,甚至目光阴郁,压得人喘不过气。
  身侧的韩苏壮起胆子对着他微微一拜,似央求要他离开。
  沈濯还是拧着眉,站在原地开口:“事关舅舅,也事关母亲,你怎么能说与我无关呢?”
  裴瓒一声不吭,默默戴上了官帽。
  “既然如此,你不愿意我跟着,那我就替你到道观走一遭,我知道,你本来也是要去的。”
  沈濯的盘算并不比裴瓒少。
  只不过他在回到京都后,一直被约束着,展不开手脚,许多事情都暂时搁置了,只能将那些心思放到裴瓒身上。
  而他等了这些日子,早就想到裴瓒会拉上他去清源道观了。
  “你愿意去就去吧。”
  裴瓒从屏风后走出,一袭红色官袍,衬得他姿容如玉。
  特别是经历几番历练后,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度,像一把正在开锋的利剑,虽未打磨完全,但隐隐泄露的寒光,已经足够令人畏缩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