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沈濯呢?”裴瓒语气极其平淡。
  流雪摇摇头:“公子这些天并未在玉清楼。”
  “不在?”裴瓒想想沈濯能去的地方,如若不是被太后叫进宫里,那便是还在长公主府。
  “从那日晨起离了玉清楼前往长公主府,便一直未归呢。”流雪少见地语气急躁,甚至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裴瓒,像是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似的,“楼里还有些事等着公子回来决断,却总不见人,先生也不在,流雪都不知道该去何处寻。”
  “我知道了,我会去寻他。”
  裴瓒即刻转身出门,没有丝毫犹豫。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院子里,沈濯从角落里走出来,扑落肩上沾的残雪,对着流雪问:“走远了吗?”
  流雪点点头。
  “替我拿些药粉来,估摸着他会去长公主府要人,我得装得像一些。”
  沈濯盯着后门那半遮半掩的木门,恨不得将目光飘出去黏在裴瓒身上,但他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有些阴沉,好似在筹谋着什么计策。
  至于他肩上的伤,原本也不算什么重伤,他又是摔打惯了的,根本不算什么。仔细论起来,谢成玉都要比他严重些。现在多要些药粉,是为了待会一见到裴瓒,就让对方闻到他身上的药味。
  最重要的是,这伤还是替裴瓒受的。
  而他先前装出的那副脆弱可怜的样子,同样是为了搏裴瓒的怜心。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从那俩人嘴里问出来的话,断了他们俩见面的可能,纵然是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翻墙,裴瓒也难免恼火。
  为了不让事情闹大,沈濯忍了下来。
  他就等着裴瓒把心思放到魏显身上,等着裴瓒来找。
  做戏要做全套,便不能就这么轻易的让裴瓒寻到他,必须是让裴瓒知道他同样可怜无辜,生出救他于水火的心思,他才好亲手把台阶递出去。
  裴瓒只身一人前往长公主府。
  记得上次来时,是长公主邀请,可就算如此,也受了不少磋磨,以至于他每每见到对方,都会心里生寒。
  裴瓒抿着嘴,交出拜帖,等着门房小厮通传。
  这次来得仓促,是临时起意。
  没有韩苏在侧守着,他连个轿子都没有,便只能在冷风口里待着。
  转身回望一眼街上,冷风如刀刃似地吹来,凌迟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裴瓒揣起手,默立在一侧。
  现在怎么说也算是鸿胪寺的少卿了,来这长公主府拜访,待遇却还是与从前一样,连门房下人都要打量他好几眼,以为是什么不起眼的小官。
  “裴少卿!殿下请您移步。”
  也不知等了多久,一位略年长些的仆从赔着笑脸出来迎他。
  裴瓒没多说些什么,一声不吭地跟着人往府中走,不过越走他越觉得奇怪,穿过了几道门,走过前院厅堂,却还在深入,倒像是直接把他往闺阁后院里领。
  终于,隔着几道帘子望向内里,他瞥见了几位女官的身影。
  裴瓒停下脚步:“殿下在内院接见外臣,怕是不妥。”
  没想到老仆从笑呵呵地说:“大人无需多心,还有世子爷陪同呢。”
  沈濯也在?
  裴瓒不语,兀自加快了脚步,拨开帘子,又穿过弯曲折回的连廊,才看见他心心念念的人跪在阶下。
  第131章 丢失 “殿下!”
  “殿下!”
  隔着还有几米, 裴瓒高声一喊。
  成功吸引了长公主的注意力,让她暂时停了对沈濯的训斥。
  “京都瑞雪,吉祥称心, 殿下何故如此气急。”裴瓒快走几步,从院里正中穿过,经临沈濯身边,略微垂眸落下沉静的眼神,转瞬间便向长公主行礼问安。
  “大人来得倒快。”长公主语调奇怪, 眼神在他身上停滞半分, 而后抬了抬手, 让他在廊下入座。
  不知为何,长公主今日未曾梳妆。
  面上未施粉黛, 头发也只是大概盘了个发髻, 插了根未加雕琢的木簪, 临廊坐下,不拘着仪态规矩,瞧着比平时更为松弛,也比那副庄重华贵的样子更年轻些, 自然也少了几分让人喘不过气的凌厉。
  只见长公主抵着椅背,微微阖眸,双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 像是方才将沈濯训斥得有些狠了,她自己也有些累了。
  良久之后, 长公主才缓缓开口:“大人今日前来, 所为何事?”
  裴瓒没有立刻回答,沉静的目光落在长公主的眉宇间,盘算着自己究竟是该说为了沈濯而来, 还是说为了清源道观之事。
  不过没等他想明白,长公主忽然睁开眼,对上冷锐的视线,裴瓒立刻躲闪着移开目光。
  飘忽的目光落到庭院里,一扫跪在地上的沈濯,也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竟直勾勾地抬头看他,眼底一片潋滟,染着些微红,似是在央求。
  裴瓒轻咳几声掩饰尴尬:“微臣是为道观一事前来,事关重大,殿下不妨让世子起来吧。”
  “他在这你就说不得?”长公主眯着眼打量他,“装什么呢,你们俩的事情,我都清楚。”
  裴瓒的脸唰得一下红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所以然。
  长公主再度开口:“裴少卿,先前在道观,本宫已经提醒过你,不是大理寺的人,无权来过问本宫,你若是想聊聊这个逆子,本宫有的时间,若是说别的……虹月,送客!”
  一声令下,名为虹月的女官站了出来。
  裴瓒也冷了脸,知道再继续道观的话题,他必定会被赶出长公主府,可是不说……裴瓒想起来义庄那夜的惊险,想起那纸供词,他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冷着沈濯。
  “殿下,如果说,我与沈濯现如今的事,跟道观、义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说他就要说这些,说纵火疑案。”
  长公主微微斜眸:“这话倒叫本宫不明白。”
  别说她,就连沈濯也是听得一头雾水,原本楚楚可怜的眼神里,也带了些疑惑不解。
  怎么他们俩的事,还能扯上前几日查的案子呢?
  裴瓒心里揣着万钧重的事情,不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刻,他是不会说出来的,所以,他只提了当日在义庄遇到的刺客。
  “他肩上有伤,是前些日子在义庄时,替我挡刀所伤的。”
  “哦~英雄救美?这出戏有些老了。”
  “……”裴瓒瞧着长公主的神情,非但没有半分担忧,反是兴致勃勃的,似乎在说,就算这出戏很老,但是发生在他俩身上,她有兴趣一听。
  裴瓒硬着头皮说下去:“刺客的目标是我。”
  重新提醒了要点,长公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垂着眼皮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片刻后,随即冷哼一声。
  “少卿是觉得只有本宫有仇怨,所以是本宫对你痛下杀手?可是,你虽然三番两次地因为道观之事冒犯本宫,但本宫还不至于怨恨你,顶多是觉得你无礼罢了。”
  裴瓒并不回应,他的实际想法,也与长公主地这番说辞背道而驰。
  长公主继续道:“难道少卿就没有别的仇家吗?如今你正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有多少人巴不得你死呢,就算这些人有心无胆,那还有寒州的杨驰,他的旧部,你都处理干净了吗?”
  “他们自有……”
  长公主打断他:“裴少卿,斩草要除根,有些事并非你一走了之就可以逃过去的。”
  一字一句都落进耳朵里,裴瓒也毫无保留地拾进心里。
  寒州之后,他没有过多打听过杨驰的下场,那几方文书,昭示着杨驰的结局,但更多的细节,他并不知晓。
  而今日,以他他那日的猜测,他去义庄完全是临时起意,如若提前布置,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况且,那两份供词可是实打实的证据。
  裴瓒向怀里摸摸,今日他并未将供词带在身上,而是放到了卧房的衣橱里。
  他也不打算今日拿出来对证。
  长公主是个聪明人,有些话裴瓒不必说出口,她就知道了,甚至裴瓒都觉得,这人身上有比他更厉害的读心工具。
  但是,裴瓒没忘了,青阳曾在那里出现在屋子门口,偷听到什么也未可知。
  对上长公主沉重的目光,裴瓒开口:“殿下,臣并非怀疑殿下。”
  “只是……只是呢?”长公主对着他敷衍一笑,“你怕是已经有什么供词证据了吧?青阳早已与本宫说过。”
  裴瓒愕然,他实在没想到长公主会”坦诚”地把派青阳偷听的事说出来。
  这做派,当真让人拿捏不准。
  “裴少卿,供词上写了什么本宫并不在意,不过你须得想想,本宫究竟有没有杀你的必要,就算是有,为着沈濯,本宫是否真的回动手。”
  长公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似是看向阶下跪着的沈濯,可仔细一瞧,她其实闭着眼。
  【到底是本宫的儿子。】
  【他心属的人,本宫还不至于刻意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