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裴瓒从那俩嘴里知道的事情过于震撼,一时间心乱如麻,只要独处,他总免不了往长公主和沈濯身上想。
  偏生是这对母子……
  让裴瓒一时难以决断,甚至怀疑屋子里那俩所说的话是不是刻意栽赃。
  幸亏谢成玉来了,还带了边关大捷的消息,让他可以暂时听一听其它的要事,放下这些糟乱的事情。
  大半个时辰,谢成玉斟着茶水,将事情详细地说了遍,捷报上的内容自然是没有这么多,那上面只有占了哪些土地,攻下哪些城池,以及前线厮杀的将士们的功绩如何。
  不过,谢成玉还将皇帝的封赏一并说了,譬如平襄王府世子陈遇晚,皇帝给他封了什么职位,还有其他的将领……
  裴瓒听到陈遇晚名字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太多惊喜,只觉得以他的能力,这都是应得的。
  可是裴瓒还听到了,赵闻拓。
  “他升得倒快。”裴瓒浅浅饮了口茶水,“怕是用不了多久,赵家就跟从前一样了。”
  谢成玉脸色骤变:“前线凶险,难免阵亡。”
  “你也不用如此咒他。”
  见着谢成玉实在不愿意提起这人,裴瓒也识趣地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提醒了句:“战事终有一日结束,他也早晚要回来的。”
  谢成玉没说话,似是在想该怎么搪塞。
  说起战事,裴瓒倒是想起来几处不对劲。
  虽然他所经历的这些,与原书的时间线有差异,但细细想来还是不对,这场大捷来得未免太早了些。
  原以为至少要年后,现在就已经得到了边关大捷的消息,实在让他惊讶,难道说,是因为他横插一脚,扳倒了杨驰,给陈遇晚提供了抓内鬼的助力,让他和他父亲免于一难,这才使得战事胜利来得如此快?
  如果真是这样,那后续又会推动着发生些什么呢?
  裴瓒低头看着杯里的一盏清茶,眼神恍惚,捉摸不定。
  特别是他想起那两人的供词——
  受长公主之命,销毁义庄中的那几具尸身。
  裴瓒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心累,他想起长公主,想起沈濯,一时之间竟有些难以接受。
  恰巧,这时候流雪打开了门。
  瞧着屋里坐着他们二位,流雪微微欠身。
  裴瓒下意识问道:“沈濯的伤怎么样了?”
  流雪还顾及着沈濯故意夸大伤势的事情,说道:“公子伤得厉害,需要静养,只是今早在屋里跟谢大人聊了几句,突然就去长公主府了,我也拦不住。”
  谢成玉听了流雪的话,突然想起来:“是呢,还有一个消息,你要不要听?”
  第129章 分歧 边关大捷,京都初雪。
  边关大捷, 京都初雪。
  有人名义上刚刚回京都,却因为顶撞母亲,又被罚在府前长跪。
  长公主府所在的地方, 是京都城里顶好的地段,权贵集聚,豪宅林立,一眼过去,分不清谁家的门户更大更气派。
  然而, 沈濯在街上一跪, 便都分明了。
  雪落时, 天气并不算冷,轻飘飘的雪花落到面颊上, 反而有些软绵绵的痒。
  裴瓒撑着伞走在街上, 远远望着府门前, 挺直脊背跪着的沈濯,乍一眼看去,这人没有半分懊悔的意思,反而像是在赌气示威, 像个孩子一般的,妄图用这种折磨自己的方式,让他的母亲服软。
  可惜他的母亲是长公主。
  裴瓒悄无声息地走到沈濯边上, 将伞往对方那侧倾斜,沈濯也察觉到有人靠近, 但他并没有回头, 更没有出声。
  直到裴瓒开口:“为什么在这呢?”
  沈濯的身子明显一颤,仅是片刻的功夫,几滴泪从脸侧滑落, 连身子也忍不住向前倾斜。
  不知他是不是演的,总之热泪落下,经由沈濯冷得发红的脸颊后,将地面积攒的白雪融了些,露出青黑色的石板来。
  “街上人来人往,你跪在这里,岂不是丢了长公主的脸?”裴瓒明知道他是因为长公主才会如此,却还是不知用意地问了句。
  沈濯果然是:“正是母亲吩咐的。”
  “为何呢?”
  裴瓒并不是单纯地来看沈濯。
  虽然,的确有担心沈濯伤势的因素在,但他更想知道,沈濯与长公主的关系究竟如何,沈濯又知不知道他的母亲在做些什么。
  “裴瓒,刺客一事,究竟是不是母亲安排的?”沈濯鲜少这么称呼他,每每连名带姓地叫,说得也多半是些要紧事。
  这次更是如此。
  甚至沈濯没有丝毫遮掩,直接将裴瓒心里埋着的话说了出来。
  至于这个问题,裴瓒也想知道,他扪心自问,与长公主并无仇怨,更没在朝堂上妨碍过长公主,何必对他痛下杀手呢!
  思来想去,裴瓒得到两个答案
  一是他与沈濯之事。
  虽然长公主表面上并不在意,可沈濯毕竟是她的亲儿子,还是唯一一个,怎么能容许与男子厮混。
  第二便是,长公主当真与绿藓一事脱不了干系,裴瓒虽然真正地查到长公主头上,可是他查绿藓是为了陛下,就已经自动地站到了长公主的对立面。
  裴瓒低头,看着沈濯那张挂着泪痕的脸。
  在雪地里待久了,就算天气算不得很冷,也是难熬的,沈濯的脸颊便已经微微发红,幸而他本就长得白,又穿了艳色的衣裳,几点雪花落下,将他脸上那点红色,衬得如胭脂水色一般。
  红袍墨发白雪,郎君姿容如玉。
  当真是好看。
  只一眼,望进对方湿润的眼里,裴瓒本着问责的心思来此,也都混忘了,只剩揪心。
  “非跪不可吗?”
  沈濯抿着嘴没说话,就像他也不回答先前的问题一般。
  裴瓒觉得,如果是为了第一条缘故,他大可以长袍一衔,跟沈濯一同跪着。
  反正他们俩的事已经在京都城里穿得沸沸扬扬了,也不差这一点绯闻让人当做饭后闲谈,这样一来,更可以把长公主架起来,让人下不来台,不得不让他俩起来。
  毕竟,无故罚跪当朝臣子的罪名也不小,只怕传出去就要引得言官议论。
  如果是为了其二,那裴瓒现在就该直接叩响长公主府的大门,或是带着大理寺的人,强硬地要求面见长公主,是非一二都得问得清清楚楚才可放过。
  可是,裴瓒哪个也没选,更没自作主张地让沈濯起身。
  裴瓒心里很清楚,无论怎么做,长公主都有手段将他挡回来。更何况,沈濯罚跪的事是他自己一手挑起来的,说白了跟裴瓒并无关系,他不应该来蹚这趟浑水。
  现如今他的想法很乱,从义庄二人嘴中得知的事情,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他想过,绿藓一事有可能是明怀文不满自己的身份,与宫外勾结,蓄意谋害,但是他没想过这事会搭上长公主。
  她不是皇帝的姐姐吗?
  两人之间应当不涉及什么权力之争,为何还要如此阴狠地谋划算计?
  还是说,生在皇家,就没有知足二字,哪怕是身为长公主,皇帝的长姐,为了更多的荣华富贵,便要争,便要抢吗?
  糟乱的事情压得他喘不过气,连带着他看沈濯时,都没了许多的怜悯与慈悲。
  虽还剩些心疼,但到底大不如前。
  裴瓒俨然一副主人口吻:“玉清楼里让人备了热水暖炉,过些时候,殿下气消,你便回去吧。”
  “你不同我一道?”
  裴瓒移开目光,瞥了眼长公主府门前的石狮子,又顺着街路一路往皇宫的地方望去:“我还有事,打算去一趟宫中……或是清源道观。”
  实际上,裴瓒也说不出他到底要去哪。
  只茫然地提了几个地方,反正沈濯要跪的时辰还长,没时间找他,随口编几个地方倒也无所谓。
  不知为何,他并没有要替沈濯求情的意思。
  许是知道,他的求情会让长公主更加恼火,为了不让沈濯陷入更尴尬的境地,裴瓒连开口的想法都没有。又或许,他潜意识里默认了这对母子才是一心的,虽然事情还未明朗,但已经早早地把罪名扣在了沈濯身上。
  裴瓒只将伞放下,孤身步入雪幕。
  “裴瓒,裴瓒!”
  任凭沈濯怎么喊,他也没有回头。
  此地清净,平时鲜少有平头百姓经过,街上落了密密的一层雪,除了一两道不起眼的车辙外,并没有旁的来扰乱这纷纷雪景。
  裴瓒便沿着这条道,一直走向皇宫。
  前线传来捷报,他理应进宫庆贺,但是在这节骨眼上,他高兴不起来,更别提佯装笑脸,到宫中讨好皇帝。
  不过,既然有陈遇晚的消息,他理应打探一番,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应当为了流雪。
  至于长公主,还是先别提了……
  白雪漫漫,覆在琉璃瓦上,与朱红宫墙相接。
  又是在长街。
  前方还是走着明怀文与皇帝,裴瓒一人跟在身后,顺便隔开了一众宫女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