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那就是陈遇晚?
  可陈遇晚才走没多久,就算有这份心思,也万万做不到。
  思来想去,裴瓒只想到一人——
  俞宏卿。
  算算日子,俞宏卿也做了半个月的县令,对着县衙内的一应事务理应清楚了,加上俞宏卿本就正直心善,开仓放粮这种份内之事暂且不提,就算是自己拿钱贴补,俞宏卿也是能做出来的。
  更何况,裴瓒先前让客栈老板去找前任县令,应该也有了眉目,说不定就是那位老前辈在背后指点的。
  只是不想,这件事到最后居然成了他做的。
  现成的名声落到裴瓒头上,不知为何,他反而有些担不起。
  看来回程的时候,或许可以绕道去瞧一眼了。
  裴瓒心里这般想着,干脆也对他们二人道出实情:“此番前来是要暗访寻芳楼。”
  一听见寻芳楼的名字,两人立刻拘谨地低下头,眼神也变得飘忽,裴瓒对此也可以理解,毕竟寻芳楼在百姓眼里就是寻欢作乐的地方,没几人知道背后的实情。
  而他作为一时名声大噪的好官,自然不应该如此高调地白日到访。
  只是不等他解释,便有一人说道:“大人,近日寻芳楼易主,很不安稳,听闻还闹出好几条人命……”
  “易主?”裴瓒只听沈濯提过几句,千面红已死,不过这也不是最近的消息,不应该在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他思索片刻,问道,“闹出人命,当地的衙门官差呢?无人来管?”
  “这……小人并不清楚衙门的兄弟是如何行事的,只是那寻芳楼外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各个都持着刀,根本不让外人靠近,连县令老爷都不敢轻举妄动,那闹出人命的事,也是街巷里传的风言风语,具体怎么回事,小人实在不知。”
  “哦,我清楚了。”
  提及寻芳楼外围着人,裴瓒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幽明府。
  刚好此时沈濯慢吞吞地走来,刚靠近就想再担起那牵马官的职责,伸过手去,沿着裴瓒的手去摸缰绳,不过这次裴瓒碰都没让他碰,直接驾马走人。
  在寻芳楼外搞这么大的阵仗,裴瓒都险些以为寒州还有第二个杨驰,不料竟是沈濯搞的。
  想来沈濯事笃定了他会走这一遭,便故意派人提前围了,做得声势浩大,才好叫人看出他的光明磊落,没有丝毫的私心。
  这厮还真是想方设法在他面前遮掩,试图以此来让他遗忘那些见不得人的恶事。
  可越是这样,裴瓒越对沈濯做的事好奇。
  他高高扬起马鞭,盯准了寻芳楼的方向,一鼓作气,疾驰而去。
  果然如他所料,还没真正地靠近,只是远远望了一眼,裴瓒便笃定围在寻芳楼外的一干人等尽是沈濯的人。
  而等他揣着疑惑的心思缓慢靠近后,当着几位行人的面,那些人齐刷刷地面向他,从最后放走出个小首领似的人物对着他恭敬一拜。
  “我等在此久候大人了。”
  裴瓒没应对方这句大人,兀自冷着脸翻身下马,这次翻身到一半,他便听到几位路过的行人在切切私语。
  “这是那位京都前来的御史大人?”
  “不是说他为官很正吗?还在旁的镇县救济百姓,怎么在咱们这里,先把寻芳楼围了呢?”
  “这些做官的,哪有什么好人,都是一路货色……”
  听着这些话,裴瓒落地时险些没站稳,幸亏抓紧了马鞍才不至于摔倒,而他稳住身形后,微微扫了那几人一眼,把这些不太好听的话拾进心里,顺带着骂了沈濯一通。
  俞宏卿费尽心思给他宣传好名声,这个混蛋倒好,做这些让人尴尬的事情,要他来寻芳楼找赈灾银的下落,两人偷偷潜进去不久好了,非要大张旗鼓的,让人瞧见了议论纷纷,传出些不好的谣言。
  “叫这些人都撤了吧,守在此地,叫百姓怎么想?”
  裴瓒说完,先前向他恭敬行礼的人并未回应,而是对着他身后,毕恭毕敬地喊了句:“拜见楼主。”
  第92章 不爽
  楼主?
  沈濯这厮还把寻芳楼据为己有了?
  他要不要脸!
  裴瓒猛然回身撞上沈濯那双威气十足的双眸, 眼睁睁地瞧着对方在顷刻之间换了神情,在看向他时多了些满到溢出的情意。
  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故意装出来的,总之裴瓒被瞧得一阵恶寒。
  回避着沈濯的视线, 裴瓒搓了搓手臂,而后从眼前众人侧身让出的小道,大步流星地往寻芳楼内走去。
  乍一入内,熟悉的脂粉香扑面而来。
  裴瓒站在原地张望几眼,周围的装饰陈设没有太大的变化, 依旧华丽无匹, 增增减减的摆设也没能引起他的兴趣。
  只觉得, 比起他离开那日,楼内冷清了许多, 再仔细一瞧, 楼上有不少房间都是住了人的, 房门虚虚地掩着,甚至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在这种事态严峻的时刻,也依旧会从门缝里探出脑袋来瞧热闹。
  “既然千面红都不在了, 为何还要拘着她们?”裴瓒仔细着身后的动静,等到沈濯靠近之后,声音冷淡地问了一句。
  “我留着她们还有大用。”沈濯同样向楼上望去。
  比起对待裴瓒时的好奇探究, 有几个姑娘在看见沈濯之后,则是扬着柔软的帕子微微屈膝行礼, 而后放心地回房掩上了房门, 似乎根本不畏惧沈濯会做些伤害她们的事。
  沈濯用余光瞥见裴瓒投来的眼神,进一步解释道:“反正她们也没有别的傍身本领,离开了寻芳楼, 在这寒州只剩死路一条,何必要为了几句清誉就赶走她们呢?再者说,我对经营皮肉行当可没什么兴趣……”
  话到末尾,沈濯越说靠得裴瓒越近,手已经攀上了裴瓒的胳膊,嘴唇也慢慢地贴近他的耳廓。
  幸好,后面的话也没必要听。
  感受到逐渐逼近的热气,裴瓒抬手挡住了越来越没个正形的沈濯。
  他将人轻轻一推,拉开距离,目不斜视地板着脸,把自己当做正人君子似的理了理衣裳,说道:“上楼瞧瞧吧,但愿你不是诓我。”
  裴瓒在寻芳楼的日子并不多,中间也没离开过那间房,可他也不需要沈濯在前方引路。
  依凭着为数不多的记忆,提了衣摆,便顺着楼梯向上而去,但是没走几步,下方便传来“哎呦哎呦”的动静,唤着他的名字,期期艾艾的,不免让人心烦意乱。
  裴瓒垂眸一扫,眼神淡漠:“你喊什么?”
  “小裴哥哥,看在我腿伤的份上,扶我一把?”
  沈濯离他大概有二十个台阶,裴瓒冷眼向下望着,眼里都是对方因为腿脚不便,可怜巴巴地扶着楼梯扶手上楼的惨样,特别是这人故意扮可怜,嘴唇微微抿着,一副“本不想麻烦你,实在不得已才说出口”的难为情。
  是个人看了都该动容。
  都应该立刻快走几步,下楼去搀住沈濯的胳膊,再满心愧疚地陪他一点点上楼。
  然而,沈濯此刻央求的是裴瓒。
  裴瓒早就看穿了沈濯的矫揉造作,面对这番示弱,他不仅没有任何动容,反而极为不耐烦地蹙起眉头:“你还没装够?”
  “小裴哥哥说什么?”沈濯面上滑过心虚。
  裴瓒被这故作懵懂的表情气笑了。
  在前去兵马总督府之前,他就已经感觉到沈濯伤得似乎没那么重,也许是摔得不轻,走起路来只有一瘸一拐才能勉强忍耐住疼痛,但远不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而在擒拿杨驰的夜里,他便已经确定了,沈濯前些时候的反应根本就在诓他。
  不过,碍于事急,他还是给沈濯留了些面子,不愿点破,没想到今日还故技重施,再用这一招来招惹他。
  裴瓒单手撑在了扶手上,眼神向四下飘了一圈,最后含着几分冷淡落在了沈濯脸上,紧接着似有若无地笑了笑,无形之中生出几分凉薄的讥讽:“你若是腿脚不便,那就别上楼了,在下面待着吧。”
  “倒也不用……”沈濯抓着扶手向上迈了一步。
  “我这可是在体谅你,心疼你。”
  沈濯听出了他话里的揶揄,当即一愣,瞧见裴瓒迅速变脸收回所有的笑意,便三步并做两步地冲上去,扯着袖子轻轻摇晃,并相当熟练地说着:“我错了……”
  对于他的认错,裴瓒已经习以为常,对此也并没有应声,而是一声不吭地继续迈步向上走着。
  “我并非存心骗你,先前的确行动不便,你想想,我出行都要人抬着,自然是走路也不稳的。”
  “你嘴里还有句真话吗?”裴瓒斜眼瞪他。
  “怎么没有。”沈濯抓住他的手就要往胸口放。
  只是那番甜腻腻的心里话尚未来得及再度说出口,裴瓒就干脆利落地甩开,顶着两只泛红的耳朵,义正辞严地说:“少胡说八道,正事要紧。”
  沈濯顺着他:“嗯,先忙正事。”
  登上三楼,裴瓒还没站稳,眼神便先一步落在了角落的圆柱上,跟先前没有任何区别,依旧是大半都隐在墙体里,几乎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