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宁鸢是无辜的。
  可即便如此,宁鸢仍然选择陪他走到这里,哪怕曾被无数次误会,甚至伤害,他依旧没有撇清自己,亦没有退缩半步。
  时妄喉头发紧,胸口被悔恨填满。
  他从前,究竟是错过了怎样一个人?
  翌日清晨,天色微亮,山林间的晨雾尚未散去,露水晶莹。
  宁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伸手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正打算赖床,突然闻到了一丝温热的米香。
  他愣了一下,抬头就看到时妄站在桌边,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趁热吃。”时妄声音低沉而柔和,带着难得的温和。
  宁鸢顿住,眨了眨眼睛,满脸错愕地接过粥,忍不住低声问道:“你今天又怎么回事?”
  时妄没回答,只是淡淡一笑:“慢慢吃,吃完我们继续赶路,找机会去揭露真相。”
  宁鸢狐疑地看着他,低头舀了一口粥,入口的温热顺着喉咙滑下,胃部顿时暖暖的,让他心头思绪微微一滞。
  ……时妄这家伙,真的变得不太一样了。
  这一日赶路,时妄的表现更是让宁鸢难以适应。
  时妄不仅帮他背起了行囊,还时不时回头询问:“累了吗?要不要歇一会儿?”
  宁鸢差点以为自己还没睡醒,忍不住低声嘀咕:“你以前不都让我自己背包的吗?今天怎么突然转性了?”
  时妄轻轻扫了他一眼,未作回应。
  山间小路蜿蜒曲折,落叶铺了一地,晨露未干,湿滑异常。宁鸢一时没注意,脚下一崴,整个人直接跌坐在地,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时妄闻声急忙回头,快步走到他身边,蹲下查看:“怎么了?”
  宁鸢摆摆手,故作轻松:“小问题,崴了下脚,歇一会儿就好。”
  时妄皱眉,脸上满是担忧:“别逞强。”
  时妄毫不犹豫地伸手,将宁鸢的鞋脱下,看到红肿的脚踝,眉宇间顿时沉了一分。二话不说,时妄直接撕下衣角,迅速替宁鸢包扎。
  宁鸢望着他低头仔细包扎的模样,语带调侃:“时大道子什么时候还会干这个了?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殷勤?”
  时妄抬头瞥了他一眼,目光难得带着一丝柔意:“之前,没看清谁才值得我对他好。”
  宁鸢心中微微一震,脸上的笑意顿了一下,但随即故作轻松地岔开话题:“好了,绑得这么牢实,肯定能走了。”
  他试着站起来,可脚踝一阵钻心的疼,让他根本迈不动步。
  时妄见状,直接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宁鸢愣住了:“你说什么?”
  时妄语气笃定:“我背你,赶路要紧,别耽误时间。”
  宁鸢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摆手:“不用吧,我还能走——”
  时妄回头,目光沉稳而认真:“听话。”
  宁鸢怔住了。
  这语气不容拒绝,甚至……还带着几分温柔。
  最终,他硬着头皮趴了上去,声音弱了几分:“那就……麻烦你了。”
  时妄背着宁鸢一路前行,步履稳健,时不时调整姿势,生怕颠着他。路上遇到荆棘丛,他特意避开,生怕划伤宁鸢的衣衫。
  宁鸢趴在他背上,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忍不住低声嘀咕:“你背着我,不累吗?”
  时妄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些许宠溺:“背的是你,怎么会累。”
  宁鸢听到这句话,耳尖有些发热。
  他轻咳了一声,眼神闪烁了一瞬,故意开口:“说真的,你对我这么好,不怕别人误会什么吗?”
  时妄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后淡淡开口:“误会就误会,再说了,这路上谁也不认识我们,没人会在意。”
  宁鸢愣了一下,心里竟然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时妄。”他低声道。
  “嗯?”
  “你真的是时妄吗?不会是被什么邪祟夺舍了吧?”宁鸢扯扯他的头发,像是真的在研究他是不是真人。
  时妄微微侧过头,目光柔和地扫了他一眼,低声道:“我只是……看清了一些事。”
  宁鸢眨了眨眼睛。
  他望着时妄的侧脸,那双曾经冷漠如冰的眼睛,如今却带着一种让他看不清的东西。
  宁鸢忽然觉得,或许,他们之间真的会有什么不同。
  天幕之上,繁星点点,月色清冷,整片山林笼罩在朦胧的银辉之下。
  宁鸢倚在一处大石旁,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随手拢紧了外袍,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不远处的时妄身上。
  这人,自今天早上起,就变得太不对劲。
  帮他背包、照顾他的伤、背他赶路、甚至还煮粥给他喝——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冷面道子吗?
  更过分的是,现在他们露宿山间,他本想着随便找个地方躺下了事,可时妄竟然比他还先一步,挑了块平坦的地方,又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垫在地上,示意他躺下。
  “睡这里。”
  宁鸢被照顾得有点受宠若惊,眯着眼睛盯着时妄看了半晌,直到对方蹲下身,将衣袍仔细铺平,他才忍不住开口:“喂,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对我这么好,不像你啊。”从前他为了救时妄受伤,时妄对他回报情有可原,可最近他什么也没做,不至于被这样优待。
  时妄闻言,动作微微一顿。
  他沉默了一瞬,抬眸看了宁鸢一眼,目光幽深。
  “只是觉得……”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压抑的情绪,“不想让你受这些委屈。”
  宁鸢一愣。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时妄竟然给了这样一个回答。
  他歪着头,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可又说不清哪里奇怪。
  “……什么委屈?”
  他一直都是这么过的,有什么委屈的?
  风餐露宿的委屈、百口莫辩的委屈、众叛亲离的委屈。太多太多。
  时妄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真相还未彻底告诉宁鸢,而他还没准备好开口。可有一点,他已经很清楚——从今往后,他不会再让这个人受伤了。
  宁鸢没听懂时妄的沉默,只当是他在一时发善心,便笑了笑,随意地靠在时妄的外袍上,调侃道:“你要是早这么好,我可能真会感激你。”
  时妄听着他轻松的语气,心里却莫名一滞。
  他抿了抿唇,终究没再多说,只是转过身,默默坐在一旁守夜,静看着头顶月色。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迫切地想要弥补、挽回、守护些什么。
  第33章 贤良淑德
  “听说了吗?玄剑山庄被灭了!连掌门都死得不明不白!”
  “何止玄剑山!无相宗也……唉, 整个宗门,竟连一人都未能逃脱。”
  “天道盟呢?他们难道就不管吗?”
  “管?管个屁!那魔族统领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能驱使妖物破开修士的护体灵光, 许多长老都死在那些怪物嘴里……谁敢管?”
  “我有内幕……”
  “什么?”
  “有活口说,那魔族统领, 似乎是魔尊宁鸢旧部。”
  此言一出,茶馆中顿时一片寂静。
  魔尊宁鸢——那个曾让修真界谈之色变的名字, 如今虽早已消失多年, 但依旧残存于所有修士的噩梦之中。
  有人颤声道:“难不成……是宁鸢复生?”
  “不会吧?宁鸢当年不是死了吗?”
  “谁知道呢……可是, 那些妖物身上的魔气, 确实跟当年的血魔谷军团一模一样。”
  茶馆中的议论声,远远传开,像是一阵风, 迅速席卷了整个江湖。
  宁鸢与时妄彼时, 正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桌前, 听到了那些流言。
  “我要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宁鸢道。
  “你我二人, 恐不敌。”时妄回。
  “那我也想去, 远远的也行, 总不能白白地担了这骂名。”
  “那我陪你。”
  天色阴沉, 暮云压顶, 四周死气沉沉,唯有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浓烈得令人作呕。山谷口, 两人立在狂风之中,目光冷冷地扫视着前方的景象。
  那是一片修罗场。尸骸横陈,血泊汇流, 地面被染成深深的暗红,妖物在残肢间吞噬啃咬,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四处都是惨叫。
  而在尸山血海之上,一道身影傲然而立,身披漆黑的重铠,周身魔气翻涌,宛如从地狱深渊中走出的修罗。他的身后,数十名魔族与妖物跟随,如同群狼般静待号令,而他的目光,则冷冷地投向山谷口的二人。
  宁鸢的瞳孔骤然一缩,指尖微微颤抖。
  他认识那个人。
  薄暮冥的亲信,魔族将军,昔日誓死追随他、忠心不二的影卫,黑铠。黑铠站在尸海之中,指挥妖物吞噬生灵,坐视魔族的血腥暴行。
  时妄站在宁鸢身侧,眼神微微一凝。他能感受到宁鸢周身气息的变化,一瞬间收敛了所有的玩世不恭,沉默得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