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虞戏时这才笑道:“盛鸢姑娘。我名唤虞戏时。”
  思及对方也算是自报了家门,她什么也不说显得有些不尊重人,于是道:“我初来王都,母亲被景大人误抓,恐怕无心去管‘神女’的事。”
  盛鸢低呼一声:“啊,我知道你。方才我挤在人群外,便见有一女子竟敢行刺,莫不是你?”
  虞戏时觉得这场面有点怪异,也感觉到这盛鸢姑娘没有坏心,只是话中听不出她的态度,便道:“惭愧,正是在下。”
  听到“在下”这一玩笑自称,盛鸢弯着眼睛笑了:“你怎么还活着?”
  “……”虞戏时一噎,“微死。险逃一命。”
  盛鸢笑意不减:“你是无灵者。你方才的神力……从何而来?”
  正在此时,主脑的声音才姗姗来迟:【恭喜您,完成了前情任务——接近景饲生、并获得其信任,再杀他夺玉佩。】
  虞戏时脸上神情僵住,凝神去听。
  【您的奖励——部分神力即将抵达,只是如何运用与修炼得靠您自己摸索。如果离惘愿意的话,您也可以请教他。下面请听清楚您的下一个任务——请在三日内……】
  虞戏时听得如灵魂出窍般,不顾眼前盛鸢急得就差跳大神了起来。
  【触碰景饲生的手。】
  虞戏时的脸惨白一片。
  这是在玩人吧?
  没错吧?
  这戏耍得也太明显了吧?
  “虞姑娘?虞姑娘?”盛鸢还用手在她眼前晃,“你怎么了?该不会其实已经死了吧?”
  她脑中排了场刺杀失败身死道消的大戏,眼前的人只是个活死人,会走着走着在无人注意的地方突然死过去……便见身前的虞戏时忽然浑身一颤,回过神来。
  “抱……抱歉。方才……在想事情。”虞戏时敷衍一句,就想找借口离开。
  “这样啊。”盛鸢脸上出现了理解的表情,虽然都不知道她在理解些什么,“你方才说初到王都,母亲还遭了难,那你打算如何?”
  “我……我是打算去神庙里住一晚的。你可知这神庙可允许借宿?”
  问完,才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这神庙里的神像不就是离惘么?她问盛鸢,何不直接问离惘去?
  眼前,盛鸢道:“睡外头?如今虽然是太平盛世,但一个姑娘睡在外头还是不安全。而且现在的神庙有官兵把守,还有些工人在翻修,也不方便。不如这样吧,你可去我家住上几天,恰好我有许多话想同你讲——譬如聊聊三日后一起去选神女的事。如何?”
  这盛鸢过于热情,反倒让虞戏时生了些防备。
  看虞戏时神情有些不对,盛鸢脸色有了些愧色:“抱歉,我没什么朋友。因为家里穷,住的位置也比较偏远,邻居不是男子便是些老人,没有说话的人。”
  她又有些小心翼翼,似乎是怕虞戏时烦,道:“倘若姑娘不愿意,便罢了。其实我本是来随意搭话,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一起参加神女之选。但是发现你就是方才刺杀景大人的姑娘后,就生了些好奇心,也有些羡慕。我的生活挺平淡的……”
  虞戏时倘若不打断,她恐怕能一直滔滔不绝下去。去她家借宿本就是虞戏时得了便宜的事,她也不再推拒,只是问:“你既然知道我方才做了刺杀景大人的危险之举,不怕我牵连你的家人?”
  “景大人睚眦必报,若觉得你是刺客,必然不会放你走。既然放你走,那就代表觉得你不会有潜在的威胁,毕竟他也是个怕麻烦的人。我倒是好奇,你为什么想杀他?哦不,应该说,你为什么要做那奇怪的举动?是想救母亲?”
  虞戏时点点头,“你好像很了解景…大人?”
  盛鸢用力点头,领着虞戏时朝一个方向走去,边走边说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曾有幸见过景大人一面。当时很是意外,这般传奇人物竟不是想象中的老者,而是如此年轻。不瞒你说,我家原本不在王都。那年大旱,朝廷既要打仗又要征粮,我们实在活不下去了。多亏景大人征战归来途中解救了许多灾民,还亲自护送我们一程。”
  她顿了顿,继续道:“当时景大人本打算将我们安置到肥沃的平原开荒,还承诺会推行惠民新政。但考虑到我爹娘年迈体弱,我们还是决定卖了老屋,来王都郊外安了家。虽然只能做些简单活计,好歹能糊口度日。”
  虞戏时走了神,嗓音很轻,却尽力表现自然,“哦……是吗。如此说来,你似乎很敬重他?那你不怪我方才冒犯之举?”
  “嗐,这种事景大人都习惯了,我们百姓也见怪不怪。毕竟伏国余孽未清,总有人想取他性命。”说罢,盛鸢玩笑道,“要么取他命,要么‘娶’他人,要么去他宅邸,当个门生。总之百姓间,总得对他有点什么想法。”
  虞戏时不接话,问起了旁的事:“对了,王妃……哦不,现在应该称太妃了——”
  伏国已灭,她想问问浮玉的事。
  第37章
  盛夏时节,齐凰宫宫门大开,毒辣的阳光直射进来。祁姜玉——如今已改名为祁姜引,因“玉”字犯了王妃名讳,被浮玉亲自改了名。她踏着滚烫的地砖缓步而入,灼热的地面烫得脚底生疼,所以她脚步快了些。
  殿内两侧侍立着两名宫婢,她挥手示意她们退下,目光落在贵妃椅上的浮玉身上,低头趋步上前。
  “王帝又不见了。”祁姜引行礼后轻声道,“自景大人大肆搜捕伏国旧部、暂不上朝以来,王帝越发懈怠了。”
  已是太妃的浮玉正悠闲地摇着团扇,闻言缓缓躺平,任由祁姜引上前为她按摩太阳穴。“如今你是越发大胆了,连王帝的事都敢议论。”
  “奴婢知罪。这些话也只有在太妃面前才敢说,若太妃觉得奴婢僭越,往后绝不再提。”
  浮玉轻笑:“说吧。如今也就你还愿意陪我这老家伙说说话了。”
  “太妃说哪里话,如今正是您享清福的时候。”祁姜引柔声应道。
  “故国都亡了,还享什么清福?”浮玉这般说着,眼中却不见半点哀戚。
  祁姜引一时语塞,又不敢不答,只得硬着头皮道:“太妃的尊荣,本就不必倚仗故国。”
  “放肆!”浮玉猛地睁眼坐起。
  祁姜引慌忙跪伏在地:“奴婢失言,求太妃恕罪!”
  浮玉俯身捏住她的下巴,端详片刻便将她甩开,“记得买你那日,正是我决心扶持景饲生之时。如今他一骑绝尘,你也深得王帝欢心。”
  “奴婢不敢!”
  “可他又是如何待我的?”浮玉起身,裙裾曳过光洁的地面。
  祁姜引微微抬头,看了那繁复锦缎的尾巴一眼。
  这些年她早已明白,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争——比如自由。十年前,她以为自己获得了自由,以为遇到了救赎,却不想沦为了终身奴仆。有时她会想,若当年不曾离开母亲,在这太平盛世里,或许早已闯出另一番天地。
  “太妃,请容奴婢直言——”
  浮玉没料到她此时还敢开口,侧身投来一瞥:“嗯?”
  “景大人绝非池中之物。当年那般好的机会都未能掌控他,如今更不是靠怨怼就能让他念及旧情的。”
  “你有良策?”
  祁姜引指尖微蜷。她从未见过那位景大人,只知其年岁。“人有七情六欲。景大人如今权倾朝野,唯独不近女色。这样的男子,若非有隐疾,一旦动情必会死心塌地。”
  浮玉原本还抱有兴趣,闻言顿时失了兴致:“我身边哪有能够做他妻妾的女子?便是送去当通房,怕也入不了他的眼。”
  “不试怎知不行?”
  “让谁去?我亲近之人,除了游灯,就只有......”浮玉忽然顿住,踱到祁姜引身旁垂眸打量,“......你?”
  她凝视着跪伏的祁姜引,意味深长道:“你这是在为自己谋出路?”
  祈姜引仍旧是那一句不变的:“奴婢不敢。”
  “起来。”浮玉端正姿态,坐回贵妃椅上去,“将你送去景饲生身边,也并非不可以。只是你想得浅薄了些。对于景饲生而言,可能的确如你所说,一旦动情必会死心塌地,但是他不会在重要的事情上纵容妻妾;再者,如这样的人,也很难动摇那一份道心。你已跟了吾十年,吾便教给你这个道理。”
  “至于景饲生——”浮玉略一停顿,“如今的荣耀净是吾赋予的,吾自然也能收回。”
  祈姜引看着地面。自老熙王去世以后,曾有内阁的老顽固提议,要老熙王后宫中的妃子去殉葬,若此事真行,那么来自于伏国的浮玉王妃当是第一个。
  殉葬一事闹得很大,当时浮玉害怕不已。
  而当时景饲生已然是一方将领,在千里之外平乱,浮玉哪来的朝廷势力做倚仗,唯有向景饲生求援,希望景饲生回王都来救她于困境。
  可是这封信就像泥牛入海,没有回音,没了踪迹。王妃——太妃,至今还没有去问过景饲生到底有没有收到过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