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陈三和干笑着解释,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陈均绎的身世在贵族圈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孟姑娘早晚也会听说。此刻又何必此地无银呢。
  他无声地叹口气,目光垂下:“烦请孟姑娘占卦。”
  铜钱离开陈老夫人的手,一一排开。
  孟九思看着卦象“咦”了一声,眉头高挑:“井卦,守正则吉。”
  她转头看向陈三和笑道:“府中正有喜事呢。”
  陈三和一愣,他屋里的大丫鬟菱香怀了身孕,前几日出意外没掉了,这怎么都不能算是喜事吧。
  孟九思却笑的笃定,陈三和的面相并不是断子绝孙的那种。
  “去,去叫凤云和小莲!”陈老夫人眼中的浑浊闪烁着兴奋,三个丫鬟轮流伺候陈三和,菱香年龄偏大,自己格外留心。那两个小的说不定也怀上了不自知呢。
  想到此,陈老夫人激动得浑身颤抖。
  “再派人把柳大夫也请来!”陈三和叫人上了茶,然后急切地出了屋。
  孟九思坐着喝茶,哄陈老夫人说话。
  吃了两杯茶的工夫,陈三和拥着大夫,身后跟着两个二十出头的丫鬟走进来。
  两个丫鬟怯怯的,椅子只坐半边,大夫问一句,低头回答半句。
  陈三和见大夫拧着眉头把脉了许久,有些沉不住气:“柳大夫?”
  柳大夫没吭声,换了个手继续把脉了片刻:“日子尚浅,不足半月,好生养着,确是滑脉。”
  陈三和呼的一下站起来,目瞪口呆。
  老太太瞬间软倒在榻上,眼泪夺眶而出。
  嬷嬷连忙拧了帕子给陈老夫人擦脸:“老夫人别哭,是喜事啊。”
  “安排小莲住我这里,可不能再出意外了。”老太太眼泪又掉下来,似是清醒一些。
  “阿娘放心。”陈三和安排下人赶紧收拾,忙活得手舞足蹈,时不时哈哈大笑几声。
  等交待妥当,陈三和冲着孟九思弯腰拱手:“多谢孟姑娘,你看老太太的身体……”他还想让小九占一卦。
  孟九思笑着摇头:“老夫人的身体问题你要去找大夫,卜卦救不了她。”
  陈三和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客气地送孟九思出了院子。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陈三和承诺她,有任何困难直接找他说,使银子方面更不用客气。两间宅院间的甬道也不必锁了,派个婆子守着就行。
  “今日真的很感谢孟姑娘,要不等少恒回来,大家一起吃个饭?”送到甬道处,陈三和拱着手再次表态。
  孟九思笑容灿烂:“陈老爷现在有的忙呢,不用这般客气,我听说京城的西街夜市热闹,要不,一会儿等谢五有空,让他带我转转?”
  陈三和笑意融融:“行,咱们住得近,来日方长。”
  中午的日头有点晒,孟九思回到院子随便吃了点剩饼子,师父和十安都没有回来,便坐在院子阴凉处喝茶小憩。
  “师姐!”
  喝光一壶茶的工夫,十安跑回小院,压着乌鸦嗓抑制不住的兴奋。
  孟九思将扇子从脸上拿下来,看见十安正从身上掏东西出来。
  “又买东西?”
  “不是,钱都上交师父了,我哪有钱买东西。”十安一边说一边拽了把椅子坐下,又挪近一些,压低声音说:“我打探到一个大秘密。”
  孟九思的目光扫向他掏出来的馒头和饼上,用扇子指着问:“哪来的?昨晚
  买的还没吃完呢。”
  十安伸手揪块馒头,边啃边说:“张婆子、包大叔他们给的,陈家的下人怪好的哩。”
  “慢慢吃,吃完再说,不急。”孟九思给他倒了杯茶,顺口问道:“是关于陈大人的秘密?”
  “你咋知道哩?”十安停止咀嚼,瞪圆眼睛:“师姐也打听到了?”
  孟九思打开扇子往椅子上一靠:“陈三和没有自己的孩子,陈均绎也不是陈家的孩子。那么问题来了,他是谁的儿子?”
  “嘿嘿,”十安笑得得意,下巴一抬:“让我问出来了!”他伸出手,食指和大拇指一扭:“师姐,给几文钱花花呗,我想出门逛逛。”
  孟九思倒茶喝茶,没有看他。
  安静了几息后,十安捏着嗓门老老实实回答:“陈大人是安相爷的私生子,是首相的公子。”
  这句话,顿时在孟九思心中引发了滔天骇浪。
  朝廷上的三位相爷,安相、赵相和唐相。其中安相为首相。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的儿子?
  “下人们都知道?”孟九思扭头疑惑道:“那就不能算秘密了。”
  安相爷的结发妻子去世多年,并没有留下一儿半女。第二任妻子是枢密院赵相的妹妹,两人相差十几岁,赵氏给他生了个小儿子,所以,安相算是老来得子。
  可他居然还有一个私生子!
  既然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为何安相不认回陈均绎?任由自己的血脉给别人当儿子?
  “陈大人的命可真好,要么是首相公子,要么是首富之子,真的,给我哪个我都不挑。”十安满脸写着羡慕,投胎真是凭运气,他凭什么就是城南根儿的乞丐?要不是后来遇到师父和师姐,他早饿死了。
  孟九思却想到今日陈家的种种,扇子一收:“难怪后宅要留那么多护卫。”
  陈家面对的可是相府。
  第8章 ☆、8:清风楼
  “啊?陈家内宅的护卫很多吗?”十安只在门房打转,并没有进入陈家主宅。
  孟九思理清好思路,缓缓道出心中猜想:“安相爷不认回儿子,为什么?因为陈家只要没有嫡亲后代,陈均绎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用一个私生子继承首富的巨额财富,可比认回来有价值多了。
  十安目光凝滞一瞬,再抬头:“真是舍不得儿子套不住财!”
  “关键在陈均绎,他怎么想。”孟九思摇着扇子眯眼望天,想起陈老妇人那般谨慎的神情,道:“陈三和的后院怕是出过不少意外,如今才防卫得密不透风。你猜,陈均绎想不想当这唯一的继承人?”
  “难道说,陈老爷不是没有过后代,而是统统生不下来?”
  十安诧异,陈家后院的意外很大可能是人为谋害,而且,陈均绎有很大嫌疑。毕竟最大的受益人是他,没有兄弟姐妹,他就没有竞争者,是唯一的巨额财富继承人。
  “老天!当首富也不咋地,被人惦记到断子绝孙,陈家也太倒霉了!”十安狠狠嚼着馍,觉得不可思议。
  师父说过,大富大贵之人必有大难,师姐总说福祸相依,有钱却没有自保能力,钱财就是飘摇的纸。这首富之家,到底是有福还是没福?
  他刚要再问,就听见师父的声音传来——
  “院门坏了?大敞四开的!”
  外头的喊声比人先进入院子,玄之道长提着三层食盒走进来,当看到石桌上摆的饼子馒头时,哼笑一声:“老子从清风楼打包了几道菜,别总吃干饼子,快收拾一下。”
  十安呼地站起来,接过师父手上的食盒,笑道:“还是师父想着徒儿,师姐只给我吃饼。”
  “你师姐是想让你吃饱点。”玄之道长深深瞥了眼孟九思,孟九思微笑着看十安摆盘,懒得帮忙。
  师徒三人在院子里愉快地吃了顿大餐。
  吃完不用谁吩咐,十安自觉收拾好碗筷、擦好桌子重新摆上茶具茶碗,然后提着食盒走去厨房清洗。
  师父和师姐当他是孩子,有些事不会当他的面聊。十安倒也不在意,不用操心的生活多自在。
  “师父见过太子了?”孟九思见十安已经走远,安心靠在椅背上。
  玄之道长点点头。
  “像吗?”
  玄之道长端详着小九,摇摇头:“不太像,但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是,可能是我先入为主,总觉得你俩某些神情相似。”
  孟九思笑出了声:“有可能吧。明日见章天师?”
  “嗯,所以今晚我还必须去一趟金鱼巷。”玄之道长表情严肃。
  当年走得仓促,他走之后,贞娘多久找来?发现婴孩不见后她又如何跟宫里交差?
  金鱼巷是他以前住的地方,得找老街坊、邻居打听打听。
  至于章益阳,玄之道长不屑地冷笑,那个又蠢又坏的大骗子。当年若不是为了小九,他才不会轻易离开京城呢。就在章益阳眼皮子底下晃荡,给他添堵。
  “也不知道贞娘……还在不在……”
  玄之道长偶尔会梦到贞娘,一对弯弯的眉眼冲着他笑。这十八年来,因为小九的缘故,玄之道长根本不敢跟京里的任何人取得联系。
  孟九思目光微闪,“有机会我跟陈大人打听。”
  “嗯?”玄之道长转头看她。
  孟九思把上午发生的事详细讲了一遍,包括十安探听到的八卦。
  绿树掩映下,师徒二人坐着的地方正对着门口,开着门,更能听清楚巷子里的动静,尤其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