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跟吃包子吃饭都不一样。到底还年轻,吃到喜欢吃的眼尾都是舒展开的。
  天热,西瓜切开一会横切面就馊了。陈诩怕吃不完浪费,他俩留的这半个刚才就没全切了。
  他看了眼,拎着盆后脑勺留话:“还有一块。你都吃完吧。不用给我留。”
  周见山抬头看他。
  “南市场那边最近没什么头绪。工会要搞招聘会,估计也就这几周的事。”
  许丽丽把东西搁门外的台子上,手遮在额边,“晒死了。我听我侄子说的,明天我再细问问。”
  “姐,”陈诩抬头,很严肃,“其实你在外面偷偷干侦探对吧。”
  “对,”许丽丽说。他似乎看见那双眼睛眯了眯,“你什么都瞒不过我。小子。”
  陈诩先下意识感到心虚。很快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心虚个毛。
  陈诩蹲那啃西瓜,听许丽丽叹了口气:“要我说,那体力活干着都太累人,你年纪轻轻的,又瘦,非吃这苦图什么,明明有那不用吃苦的本事。”
  陈诩没说话。“姐难得啰嗦一回。”许丽丽说,“太热了这天。那钱收了,听见没?”
  陈诩“嗯”了声。吃完在小院把盆洗干净,进屋时见桌上那一牙西瓜被从中又切了一刀。
  从哑巴盆里最上面那块溜溜小的皮来看,周见山给他留的是大半。
  陈诩站那,不一会笑起来。
  “草,”他俯身拿起那半块瓜,“我不是叫你吃完别给我留么,你吃好了吗?”
  周见山点头。眼尾上扬。
  陈诩蹲那把那半块也吃了。吃完洗手洗嘴,弯腰把装了西瓜皮的垃圾袋口系紧,拎着出去。
  “套袋,”他指垃圾桶,又指卫生间,“衣服洗好拿出去晾。米在碗橱小桶里,淘干净煮上。知道了么?”
  周见山点头。
  “电饭锅会用吗?”陈诩脚一顿,折返回来下巴朝锅点了下,“淘三遍,手搓着洗。锅底用抹布擦干了再放进去,不然有电。”
  “放进去后盖上盖,摁左边第三个钮,”他事无巨细地交待,“摁完亮黄灯就是在煮了,就可以了。”
  周见山看着他,两只眼睛很慢地眨了眨。
  “会了吗?其实很简单。“陈诩以为他没听懂,“算了。等我回来煮吧。”
  周见山动了。他伸手,用食指点了两下太阳穴。
  之后,那只手落下去,用自己的唇瓣浅浅地碰了两下中指指腹。
  看上去像是在亲吻自己的手指。很快周见山像刚反应过来似的,有点不好意思地轻笑了声。
  这段手语应该是他下意识的举动。
  周见山开始低头寻找自己的本子,大概怕陈诩嫌烦出门去,动作有点急。然而夏天衣服换得勤,本子并不在口袋里。
  陈诩站那没说话。
  很奇怪。他并没有学过手语,对此本该一窍不通。
  “行了,不用找了。”
  也并没有很多的耐心去判断对方那些云里雾里的手势到底代表着什么含义。陈诩已经太久没有静下心去倾听什么东西。
  但此刻,像被打通任督二脉,陈诩好像突然看懂了周见山的话。听见了周见山的声音。
  “你听懂了,”他斟酌着慢慢开口,“你会。”
  周见山很快抬头。那双黑蒙蒙的眼睛慢慢变得很亮,他用力点了点头。
  陈诩看着那瞳孔深处的欢欣与称得上惊喜的那瞬光芒。
  半晌。
  “知道了。”他说,“不错,挺聪明。”
  第14章 门帘
  晚上许丽丽叫朋友吃饭,时隔多日小院又活络起来。
  许丽丽的朋友和许丽丽一样外放,喝酒侃大山,好不热闹。都是过日子看得开的女人,酒也酌量喝,不贪杯。
  开饭前许丽丽喊他俩一起吃,陈诩没去。
  “你认识,之前都见过。”许丽丽说。陈诩跟她们吃过几次饭,那帮朋友都挺喜欢陈诩,觉得他有个性,长得好看,说话嘴又甜。
  又问:“见山能喝酒吗?不喝也没事。”
  “你弟我今天没口福,”陈诩刚睡醒,“昨晚喝得多,到现在胃都不舒服。等会随便吃点就行。”
  其实没那么严重。只是他不大想去,不好意思。许丽丽给他转了两百块,自己已是多得了对方的。
  “下回少喝点,哪能喝那么多,”许丽丽探头,“叫你弟去吃点呗。”
  陈诩偏头看了眼哑巴,周见山坐在小方凳上。“没事,”陈诩收回目光。
  他伸个懒腰:“他跟我一块,等会还得安门帘。谢了姐。”
  陈诩这人看着没个正型,其实看人还算准。虽有过失手,但基本都挺敏锐。
  哑巴心不坏,他看得出来。就是行为举止有时跟接受过社会规训的常人不大一样。
  像听到问题要做出回答,被打招呼要进行回应,临时外出需要提前告知。
  周见山在这些方面有点后知后觉,像是没这个意识。但又多些隐隐的野性。
  陈诩用他那不算高的文化水平从脑子里拽上来一词儿。游离感,他想这大概是因为哑巴不能说话。
  所以杵人堆里,周见山会不自在。
  许丽丽没再多劝,过会给他俩端了一盘子菜:“不是我烧的,放心吃吧。”
  陈诩笑。小院里开了灯,吃完饭陈诩把膏药扔桌上:“门后有镜子,自己贴。我讨厌这味,冲鼻子。”
  周见山抬手脱掉背心,背过身对镜子贴了两张。
  贴完陈诩从卫生间出来,将早上买的门帘从袋里掏出来。
  楼上人声一阵一阵。他俩站小院里,周见山重新套上背心,拎着那帘子往门框上举。
  “往左来点,”陈诩在后头看。光线不大好,眯眼睛,“上面一点。”
  周见山的手跟着挪动。
  “再往右去一点,”陈诩说,“行了,钉上吧。”
  小锤咣咣响了几声,图钉嵌进木头中。
  取下来的旧门帘丢在墙边。完事后他俩站外头朝家里看。
  刺绣小树在米白色底布上挺拔着,叶片脆绿,枝干结实。
  崭新的门帘闻着有股新布料特有的气味,从外看能够隔档掉些屋里的光。吸铁石紧固,哑巴将钉子沿边缘钉了一排,分布均匀。
  挺漂亮。带得老旧的门框都亮堂了起来。
  二楼依旧热闹。笑声穿墙而过,自上往下。听着略远。
  陈诩叉腰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不一会低头朝胳膊拍了下。
  “蚊子多,”他声音不大。周见山觉得那微哑的男音在挠着自己的耳朵。
  听着轻飘飘,却有种落地生根的安宁:“进家点蚊香。”
  日子过得快,一晃过去半个月。从前有电视时陈诩晚上睡不着还能看看节目。
  现在电视机卖了,后面陈诩叫周见山把天台的锅子取下来,两人带到废品站也给卖了。
  路上用那钱买了四块鸡蛋灌饼,夹四根里脊。一人两块,刷甜酱,蹲路口吃了。
  真叫香啊。旁边阿姨还在接着做,做得不够卖的。对街就是个补习班,赶上放学点就一窝蜂地来一帮家长小孩。
  鸡蛋里撒葱花跟盐,搅散灌进饼里。先在锅上煎,两面煎黄后用铁钳夹进拉开门的烤炉里烤。
  再取出时饼身蓬松柔软,表皮酥脆,咬一口掉渣。陈诩嘴里哈热气,一抬眼周见山也在哈热气。
  他觉得好笑,又烫又想笑,在那吭哧吭哧半天。嘴里的咽下去,低头又咬了口。
  然后朝前呼气:“草,烫死了。看我哈得比你长。”
  他听见周见山也笑。
  夕阳好。后面店铺的门缝中冒出空调凉气,两个长胳膊长腿的大小伙蹲阴凉处,就着那凉气吃饼。
  小城没什么娱乐活动,最主要还是太炎热,期间又陆续下了两场雨。陈诩倒是有手机,无聊时能打开密室逃脱玩一会。
  但周见山什么也没有。
  然而陈诩也没看出没有手机玩的哑巴有多无聊,就好像哑巴从生下来起过得就是这种什么都没有的生活。
  每晚周见山会在小方凳上坐着跟他吹会电风扇。陈诩熬惯了,没有睡意。
  纯夜猫子,十二点多还窝在沙发上玩手机。周见山困了就不声不响地去床上躺好,脸朝窗外看。
  天气依旧热,小蒋找人在门口安了盏壁灯。
  但就是不安空调:“租也租不到几个钱,我要亏本的。”
  好在自门帘安了后家里不再有蚊子,不用再半夜被咬醒,陈诩的睡眠质量提升不少。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陈诩抬眼。
  酒红色密室关他一直没玩过去。这些天把几个房间看了不知多少遍,所有地方都转了,就是差道具找不到。
  游戏经营有些年数,玩家建立了自己的论坛。里面定期互相分享通关攻略。
  但陈诩有自己的心气,从不看这些,硬靠硬磨。
  他退掉后台,屏幕顶部弹条运营厅消息。手机欠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