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周母面色铁青,在客厅灯光照映下,脸上晦暗阴影交错,脸上的纹路格外加重,整个人笼罩在危险不可靠近的阴郁中。
  母亲一眼不错地盯她,在侧边沙发坐下,随时准备发火。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我知道您把我养大不容易……这么多年坚强撑着,我一直很心疼您,但我是您女儿,不是附属品,我一定要按照您希望的那样按部就班的生活吗?”
  母亲不出预料地瞬间高声,夜深人静中,怒气分外明显。
  “我害你了?我什么时候要求你必须按我要求的生活?所有人都留在当地,结婚生子,凭什么你不行?为什么一定要那么远的地方让我操心?”
  周予夏无奈地说:“我已经自己生活十年了,您还在不放心什么?”
  周母鼓着腮帮子,眼神扫射过来,“你自己知道。”
  安静两秒后讥问:“上个高中都能把自己弄成抑郁症,在外面你能照顾好自己?”
  自己已经不知道解释过多少次,母亲还是如她所料地提及这点。
  她被戳到软肋,忍不住蹙眉,“为什么您就是不相信我?谁会想得抑郁症。”
  周母不为所动,冷哼一声,“怎么?你想说是我逼的?吃的穿的,我少你什么了?抑郁怪我?怪我不该把你生下来!”
  反反复复又是这样的话。
  周予夏用力合上眼。
  情绪上头,眼眶控制不住的发红,再不想点办法,就要掉眼泪了。
  她强忍着情绪,喉咙憋得胀痛。
  冷静许久后,才开口。
  “您养我
  们姐妹两人辛苦。从小身边的同学朋友都有零用钱,您一次也没给我,高中住宿的生活费我主动减半,我吃的是食堂最便宜的菜,穿的用的都是我姐丢掉不要的,手机电脑也是用我姐淘汰的。她要名牌您就买,她要电脑,要手机,您也给她,我要就说我不安分,不懂得体谅您的苦衷……”
  “但是我从没因为这些,对您发过牢骚,因为这是我自愿的,我理解您的辛苦,我心疼您,所以您发脾气我从来不顶嘴,都默默忍着。”
  听到这里,母亲有些不耐烦地把眼睛移开,似乎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厌恶。
  周予夏顿了一下,继续说:“在我被同学恶意欺负最需要关心时,您把错误都怪在我头上。上大学后,每隔半个月就要和我大吵特吵,道德绑架我。如果知道面对这样的人生,我也情愿没被生下来,可是,我能选择吗?”
  话音刚落,周母噌的一下站起来了,怒气冲冲地喊:“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谁逼你忍着了?我身为长辈教育有错吗!呵,受过大学教育的人就是不一样,你多了不起,高材生!大城市生活!还交个背景不错的男朋友,转头连自己的亲妈都不认,还脏话连篇,跟自己亲妈顶嘴!不孝!”
  周予夏还是没忍住,还是掉下一滴眼泪来。
  怕母亲看到动手打她,扭过脸默默擦掉,努力保持平静,话语却凉了几分。
  “我没有大声喊叫,也没有脏话连篇没礼貌,反倒是您,不管我说什么,说千次,万次,都听不进去,用那套女儿言听计从的逻辑折磨我。从我拿到第一笔奖学金开始就每个月给您打钱,逢年过节还有生日翻倍。关心问候我一句没少,不想我远嫁,如您所愿我也分手了,宁可不谈恋爱让您担心,还要我怎样?”
  周母说不过她,气得拍了好几下茶几,把桌上的玻璃杯都摔了。
  一声清脆的碎掉的声音混着母亲的怒吼:“我就是不让你走!”
  手指着她,“你就算死,也该在我身边死。”
  半晌,周予夏半垂眸,沉声道:“我做不到。”
  “做不到就滚,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这样的对话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
  母亲的套路她十分清楚,吼叫控诉她不听话,感觉说不过了就会人身攻击,如果她哭了就会直接打上来,到最后不欢而散。
  得不出什么结果,只是把对所有人的气话狠话发泄一通,然后积攒到下一次发作。
  紧绷的心弦终于断了。
  再呆下去,恐怕她会崩溃哭喊,到时候就不是吵架那么简单了。
  耳光拳脚,她都受过。
  想到这里,嘴里好像又涌上当时的血腥味。
  是幻觉还是现实,她已经分不清。
  这个城市,这个家,学生时代都让她感到窒息。
  周予夏无言,默默起身拿包关上家门。
  从家里出来后,她来不及多想,立刻打车去机场,订了最快回江立市的机票。
  最快的航班一个小时后出发,因为是晚上,还有位子。
  买机票的时候,柜台的工作人员看了她一眼,关心地问她有没有事。
  周予夏红着鼻尖,眼睛也有点肿,唇瓣惨白,整个人看起来风吹一阵就会碎掉。
  她略扯嘴角笑着摇头。
  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到达江立市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半。
  明晃晃的路灯,路上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街口。
  路过老城区时,街边两侧全是烧烤大排档,几乎每家店门前都坐满了人,畅聊喝酒。
  一切的一切都在宣告这座城市的夜生活还在持续。
  周予夏在这群人中显得格格不入,她身心俱疲。
  今天一大早起来一直滴水未进,刚打车回来的路上,低血糖加上晕车,下车后跑到草丛里一阵干呕。
  晚间起了微微凉风,她蹲得脚麻了才缓过来。
  小区里夜深人静,头顶天空繁星闪烁,圆月挂在夜空一角,明亮澄澈。
  是啊,今天是中秋夜。
  她却回不了那个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明明已经很累到极致,周予夏却不想上楼。
  生怕自己回到安静漆黑的环境就会忍不住痛哭,于是在楼下找一处长椅休息,仰靠着椅背,抬头对天空发呆。
  草丛里蛐蛐的叫声,小区外马路上呼啸而过的车声,住户在家里聚会聊天的声音都灌进耳朵里。
  她深陷在一片昏黑之中,犹如呆在地球上最后一个舒适安全的角落。
  和自己相比,姐姐周予秋更像母亲。
  她对自己的生父没印象,也没感情。
  小时候一方面见证继父如何与母亲剑拔弩张,另一面目睹姐姐和母亲互不退让。
  她腼腆软弱,每日奉承逢迎姿态,博取大人的关注。
  记得在别的同学还和母亲郊游快乐玩耍的时候,她脑子里成天在想怎么获得母亲和姐姐的喜爱。
  再想想,其实她也有错。
  把自己置于受害者的位置,一遍遍任人欺凌。
  甘于被欺凌也是一种欺凌。
  随着年岁渐长,一种趋于病态的忍让回避让她滋生扭曲古怪的别扭感。
  文静,乖巧,温顺……
  对某些人可能是称赞,落在她身上就是一道道枷锁。
  把她一点点拖进深渊……
  这么多年,她给数不胜数的孩子看诊,以科学的方式施以援手,许多,依然深陷名为原生家庭的泥沼里。
  周予夏回到江立有自己的私心。
  江立市作为一座超速发展的现代化都市,有着意外的包容与开放。
  所有人,只要你有意愿,就能在这座城市中找到立足之地。
  这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创造之城”。
  虽然她当初只在这里呆了五年,却是人生中最平静的五年。
  她喜欢在这里生活。
  在这里,没有嚼舌根的邻居友人,也没有无休无止的亲戚应酬,更不会有母亲没日没夜的羞辱。
  原来她是自由的。
  作者的话
  槐夏
  作者
  03-10
  我曾经在精神科医生那里学到过一个专业名词,习得性无助,即个体在反复经历无法控制的负面事件后,产生一种被动、绝望的心理状态,及时后续有机会改变现状,也会主动放弃。予夏对逃离家乡,逃离原生家庭的行为就是一种习得性回避,真正的解脱方法,只有从自身出发。
  ☆、
  第48章 名为往昔的追者(八)
  周予夏并不否认还喜欢
  黎初临,只是相比这份爱情,她心中的自卑害怕更骇人。
  爱情还是门当户对,势均力敌的好。
  她和黎初临的关系像是各踩跷跷板的两端,无论谁走向谁,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甚至可以被称之为牺牲。
  更何况她有这样的家庭,一贫如洗的资产,连这份仅存的漂亮长相也会随着年龄增长变得不值一提。
  更不用说她的成长经历也曲折得可怜。
  如果黎初临发现她的过去,对她失望了……
  周予夏不敢再想下去。
  她宁愿保持现状。
  当初和黎初临分手,有一部分是母亲不支持的缘故,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对自己和黎初临的感情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