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不是惊悚恐怖的噩梦,但是每次醒来都感觉身体沉重异常,身心俱疲。
  虽然是放假,她还是按工作日起床的时间醒过来。
  怕有工作,她随身带了电脑,反正无聊,起身补充几个治疗方案。
  放假的前一天,江立市政府正式下达文件,全市所有中小学定期筛查学校霸凌问题,并要求在相关部门领导下,学校与医院合作,每年进行2次学生心理健康评估。
  当天下午,副院长主持会议,精神科与心理科共同参会,决定周予夏作为评估活动负责人。
  这下算是板上钉钉了,让她有的忙了。
  周予夏摆出所有精神科用的量表,甄别挑选组成一套新的问卷试题,另外每个学生都要设置五分钟的面谈时间。
  专属建档,问卷内容,应对措施,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全。
  她工作做了一半,按了保存键。
  没一会儿,李清婕就私发信息过来问候。
  她问:周老师你怎么放假还在工作呀?
  部门消息是实时联动的。
  周予夏这边刚保存好治疗方案,李清婕那边就收到了消息提醒。
  她昨晚熬夜玩到凌晨两点,早上天不亮又被拖起来看日出,正好看见工作消息提醒,就和周医生闲聊了两句,实在撑不住,又睡回笼觉去了。
  忙碌时,时间过得很快。
  一转眼,快到中午了。
  周予夏合了电脑,起床梳洗回家。
  只是趁放假回家看看母亲,倒是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她这次来干脆只带了一个运动训练用的斜挎包。
  再次站在家门口前,她听见里面传来咚咚咚切东西的声音,确认母亲在家。
  只是不知道看见她回来会作何反应,周予夏不由得心里一紧。
  她深呼吸了两次,然后敲门,等待。
  门内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母亲开了一个门缝,斜看她一眼,没说话,进屋回厨房继续忙着切菜。
  母亲还在生气。
  周予夏进门换拖鞋,打开柜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的拖鞋,于是只能翻出一双老旧的男士拖鞋穿上,然后放下行李,洗了个手,走到厨房帮忙。
  她摆正态度,轻唤了一声,“妈。”
  没理。
  周予夏扫了眼台面,桌上只有一盘拍好的黄瓜,案板上放着几瓣蒜,故作平时温和的语气,问:“中午要做什么?”
  她卷起袖子走到母亲身旁,准备接手,“我来吧。”
  只见母亲抬手,大力把菜刀摔在案板上,尖着嗓子喊:“我跟你认识吗?有关系吗!”
  她被母亲的吼声吓得全身一震,手僵在半空中。
  母亲绷着脸,一双和周予夏近乎一样的眼睛狠瞪着她,如果眼神有杀伤力的话,她此刻已经被生吞活剥了。
  紧接着,周母叉腰,用食指指着周予夏的额头,一顿臭骂。、“亲妈死活都不在意,说走就走,现在想回就回。养儿防老,我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不孝敬我就算了,净给我添堵,怎么?当个医生就硬气了?”
  周予夏的母亲是一位传统的农村女性。
  嫁过来刚十年,丈夫意外离世,一个人撑起这个家。
  养儿防老是那个年代的思想,人们即使生活不富足,却还是会选择哺育很多子女,她的母亲同样如此。
  在母亲的观念里,必须要有一个男人,家才能称为家。
  可是她的父亲在婚后,就完全变样了。
  整天喝酒打牌,不求上进。
  在周予夏出生不到五个月时,喝完酒跑到街上去耍酒疯,被车撞死了。
  一年后,母亲认识了继父,他们就此结婚,可偏偏那也是个吃喝嫖赌样样不差的人,动辄打骂又过了十年,两个人最后以离婚收场。
  姐姐周予秋嫁了一户不错的人家,周予夏也考上名牌学校,曾经排挤周母的亲朋好友都过来笑脸应承,生活才好过些。
  爱从来流
  向不缺爱的人,苦难也总是流向水深火热中的人们。
  吼叫、争吵、谩骂,对年幼的周予夏都是最日常不过的事。
  年纪小,没有话语权,没人在乎她的看法。
  大人吵架也从来不会遮遮掩掩,记得她以前每天放学回家,路上都提心吊胆,不知道哪个时刻家里就又会爆发新一轮的战争。
  胆小内向的心性使然,每次他们一吵架,小周予夏就会躲到角落里捂耳朵,然后默默掉眼泪,祈祷赶紧过去。
  小孩子往往从自身出发,认为一切皆由自己而启,无论好坏。
  周予夏也不例外。
  她将所有家里所有的纷争全部归因于自己,认为只要讨好他们,就不会再争吵了。
  于是,她在这种自我暗示下,心理过早成熟,渐渐养成了迎合敏感的性格。
  母亲是个顽强的人,否则也不能够抚养她们长大。
  小周予夏最爱自己的母亲,为了保护母亲,她挨了继父很多打。
  也从没忘记,母亲是如何护她,念她。
  可是这样的爱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畸形。
  传统农村的小孩很坚强,给一口饭一个睡觉的地方,他们就能长大。
  时代变了,单纯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唯有乱花渐欲迷人眼。
  没有人教母亲们该怎样教育子女,没有告诉他们子女不是自己的附属品,更没人告诉她们,婚姻不是人生唯一的选择。
  周母现在仍然心心念念把老大不小的周予夏嫁出去作为自己的最终任务。
  明明她自己就是不幸婚姻的亲历者。
  周予夏继承了她的固执倔强,一根筋地离家生活。
  自从她上大学,母女关系跌入冰点,后来周予夏回到附近的北市读研,关系缓和了些,可还是三天两头打电话催周予夏回家相亲。
  周予夏不愿意,周母变了花样,一哭二闹,说她狼心狗肺,自私自利,后悔把她生下来。
  偏偏她这个女儿是最容易往心里去的。
  周予夏一遍又一遍的深呼吸冷静,凝声片刻,嘴唇有点打颤,“是我错了,妈。”
  这句求饶并没有止住母亲的怒火。
  周母拿起一个许久不用的空茶盒,攥在手里,不断敲击灶台台面,“是我错了,辛辛苦苦供你上大学有什么用?连自己的母亲都随便抛弃……你姐真没说错,你就是个白眼狼!”
  掉漆的红色铁皮盒子一遍遍发出刺耳的声音,金属摩擦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周予夏沉重地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努力沉声说:“我不是白眼狼,我每个月都在给您卡上打钱。”
  “呵,我可受不起,钱是吧,都在这里一分没动,拿走!”
  话落,周母快走两步去电视下面的抽屉里拿银行卡,然后直冲冲地摔在周予夏脸上。
  作者的话
  槐夏
  作者
  03-10
  想说的很多,不能说的也很多,面对发生在予夏身上的事,我想说,真正压垮一个人并非只有难得一遇的事故事件,日积月累的精神攻击更加难熬......
  ☆、
  第47章 名为往昔的追者(七)
  周予夏从来害怕母亲发火叫喊,想要出声解释,声音却止不住颤抖。
  “妈,我……”
  周母气得胸口上下动,走路时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她走到玄关收拾换鞋,打断周予夏的话,扯着嗓子说:“你少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我还没死,要想我早点死就继续反着干!”
  周母一把拿过手机和钥匙夺门而出。
  防盗门又厚又重,被关上时施加了极重的力道,震得墙壁都抖了抖。
  周予夏感觉阳台的窗户都要碎了。
  她的心脏失控地剧烈跳动,弄得她全身发热又发软,双脚好像也被黏住,怎么都迈不了一步。
  最后她虚脱了,蹲坐在地上,双臂环抱着腿,拼命压住颤抖的双手。
  在母亲眼里,反抗意味着辜负,意味着不孝顺。
  她是不孝女,是不按母亲规划走的白眼狼。
  周予夏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她不能哭,也不敢哭,生怕掉一滴眼泪就收不住了。
  她忍得全身直发抖,连脸颊都开始发麻。
  周予夏蹲在地上深呼吸很久,直到最后缺氧眩晕,干脆躺下来和缓。
  后来,有了些力气,她起身去卫生间拿清扫工具,把家里上下全部打扫一遍,平常边边角角,明面暗面,积了不少灰尘,无一放过,全部细致擦一遍。
  等忙完,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一天未进食,她也仍然感觉不到饿。
  晚上九点过五分,门口处才传来开门的声音。
  周母一开门,看见周予夏站在玄关等她。
  母亲脸上还带着未消退的愠色,视若无睹,去卫生间洗漱,再出来时,周予夏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周予夏默默鼓着拳头给自己打气,对母亲说:“妈,我们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