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额头拱出个大包。翁如晤额头肿胀,在场地里晕头转向。背景音乐传来,她接连碰了三个学生,三个女孩回过头,本来就脑壳痛,翁如晤声音不礼貌也不友善:“入戏!”
  本身就不会再加上社交恐惧,女孩们吭了半天,差点全军覆没。但兴致逐渐攀升,翁如晤额头火辣,觉得撞一下也值得。就是——麦耘恒去哪里了?
  麦耘恒不合群,也懒得交朋友,平时没有兴趣爱好,工作被排挤整个部门也只剩他一个人,现在愿意来上课,绝对不能仅仅是因为他。十八岁的可怜淋雨小猫长大了性格也不算健全,至少除了她也得有朋友吧……四下漆黑,找到目标不太容易;纽扣灯找人要把灯贴到人脸上,翁如晤不想给人知道她过度在意某位学生。身后传来问候:“你在找我吗?”
  “没有。”翁如晤差点闪了舌头,回答得太快,否认就是承认。她脚步没收稳,身体惯性地往前歪,踮着脚在人面前刹停,熟悉的感觉传来,黑暗里靠气息也能找到麦耘恒。
  “你们的策划挺有趣的。”麦耘恒笑着回答:“场景逼真,光电效果满分,密室关闭了有点可惜。”
  “那就学得投入点,去拿贴纸。难得上我的课,好好学习。”
  对方的笑意忍不住:“好的,老师。”
  像一句调情。翁如晤追了一句:“要保护女孩们不摔倒,和她们交朋友。”
  对方没回答。翁如晤心想,这又是在沉默什么?算了,也许麦耘恒从来都不可怜,只是她惦念过度。拐弯过去夜光法阵那么逼真,周靓拉着几个学生的手在念咒:“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每个二十六七岁的声音演员,脑子里都有无数留下的念白。此刻实景沉浸,掏出点看家本领,教学生快速找到发声的感觉,他们还真是不错的老师。
  三十几个人全情投入,开始逐渐发出动物的声音,呜呜,嗷嗷,吼得各式各样。学会绕路避开老师,也主动做完了纸条上的任务。翁如晤也被推搡得东倒西歪,求胜的心也变强了,很好,就比比看谁的学生拿到的贴纸更多!
  绕了三分之二的密室,翁如晤在玻璃房找到了麦耘恒,几个人传来的交谈很像……撒娇。翁如晤松了口气——还好,也不是完全不会交朋友。
  有女孩发现她:“啊,老师,小心变丧尸!”
  几个人抬腿就想逃。翁如晤心想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暧昧,快走两步用力拍了一把麦耘恒的屁股:“该喊就喊!”
  手的触感……麦耘恒原地蹿了半尺高,僵硬两秒,少年老成的男孩终于冒出了成年男性毫无灵魂的开腔:“额啊啊,吓死我啦!”
  “入戏!”
  “额啊啊啊啊——!额——嗷——”
  周围的女孩都被逗笑了,翁如晤异常严肃,给女孩也来了两句:“不许笑!入戏!”
  上课不好好上课,来了就好好学习,休想在老子的课上什么都没学会。连男带女三个丧尸向前走去,灯光频闪,翁如晤非常满意,声音虽然稚嫩发音位置也不太对,但打开自己是第一步,而且黑暗环境里大家真听话。四位老师数着人数拿着对讲机传话:“你那边还剩几个?”
  “全军覆没了。”
  “快点送来我这边喝茶净化。”
  三十几个人在眼前乱窜,似乎都打开了自己。郭寅也被学生感染,平时社恐到不敢和人打交道,黑了灯就跟进了录音棚一样,羞耻心都藏在黑暗里,用头腔发出了十几种不同的声音,听到最后翁如晤都震惊了——谁把火警电闸拉了?
  郭寅在黑暗中鼓掌:“加油,不必担心喊出的声音难听,先打开自己,做任务的时候可以发出任何声音……”
  说真的,很吵,吵得脑仁疼。但翁如晤喜欢这种自由的尚未雕琢的声音,这群初学者刚刚寻觅到乐趣,就把这种好奇和期待反馈了回来。轮到她坐在“茶庄”倒茶,前来的学生好奇地看着她,她信念感极强:“进了这门就是我法阵里的人。看到眼前的茶了吗?这镇上没有人气,喝我的茶暖暖身子。别怕,你看这茶茶汤澄澈香气四溢,喝了它就可以消除大部分灾祸。”
  面前的学生在笑。翁如晤特别严肃,还在戏里:“注意你们的身份,最好听我的话,我是这镇子上唯一能消灾的人。”
  好在学生们……特别配合。麦耘恒也来乖乖喝茶,还不死心地打听:“我已经乖乖喝茶了,这位师父有奖励给我吗?”
  翁如晤捏紧了拳头,给了麦耘恒一张贴纸。
  即便集体活动,麦耘恒也是独自作战的男人,因为沉着冷静,有女孩喜欢跟着他。他很淡漠,但黑暗中看不清神情,粗线条的女孩在喊:“恒恒同学你在哪,我们找到贴纸了!”
  恒恒同学?翁如晤在远处听到了,很好,这么快就打成一片了,果然帅哥的脸和气质是最好的团魂!
  临近课程结束,徐宪忽然改动机制:还有最后五分钟,拿好贴纸,保护好你们的老师准备逃脱,只有一位老师可以在最后时刻逃出生天!”
  他们学生们很快领会,自己身上贴纸越多越好,以及保全老师。学生们有感情,要么找到自己的老师,要么找到刚才帮助过他们的人,麦耘恒在远处,有女孩靠在他身边。他的手很礼貌,护住大家在频闪的光里找方向,还主动等在最后让大家先走。翁如晤也没动,额头又肿又烫,而她动不了的原因是——脚上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被勾住有点痛,还有衣料的牵扯,想必是藤蔓之类的道具……这密室陷阱这么多这么专业,怎么能倒闭呢!
  这下好了,她肯定赢不了。其他人带着学生先走,还有学生停在旁边问:“老师你没事吧,怎么不走?”
  没人顾得上低头看她的脚踝。
  翁如晤也没解释:“先走,注意安全。”
  让其他人先出去,等完全下课了开灯就能慢慢解开了,有对讲机就不会不安全,她还有朋友。但她在恐怖的音乐里又害怕又想笑,看似自由,实际随时踏进拖慢进度的陷阱里,这不就是她的人生吗?
  有人弯下腰去摸她的脚踝。这熟悉的手指抓握的感觉……让她在漆黑的环境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灯光明灭很快,他摸着藤蔓的方向在拆,手指垫在脚踝皮肤之外,以防道具擦伤她。而那双手的触感令她无所适从,身体里有一股奇怪的羞耻慢慢攀升,心跳咚咚,就在其他人从身边跑过时偷偷漫上她的身体,像湿冷的水……比之前感受过的任何拥抱和触碰都强烈。麦耘恒站起身:“好了。”
  “快走,游戏要输了!”
  恐怖的音乐里,麦耘恒抓住她的手臂,冰冷的指尖像水草:“你是希望我赢还是希望我保护你?”
  翁如晤愣了愣:“臭小子,我是你老师。学到东西最重要,打开自己,在这里你是我的学生。”
  “这些都不重要。我问你,你是希望我赢还是希望我站在你身后?”
  这不只是游戏里的疑问。阴冷地爬进耳朵,没有光源就看不到表情,翁如晤在黑暗里控制住心跳:“我不想倚靠你。”
  对面沉默了半晌:“好。”
  脚踝的触感还未褪去,她身体里有未褪去的潮湿,每滑落一串水珠都令她不安。
  不被保护自然很难赢,翁如晤对付周靓和郭寅容易,但在欢呼声中很快输给了徐宪——没有办法,对手爱好打拳,赤手搏击就是自讨苦吃。跟着徐宪赢了的几个学生竟然兴奋地说:“我们不算真的赢!我觉得大家氛围好好,相互配合,好团结,竞争起来才这么有意思!不如一起吃饭吧!”
  走出地下一层,冬日傍晚一片温暖,街灯刚刚亮起,淡淡的青黄铺满街区和店铺。明明几天没有下雨,但鼻息潮湿,令她心猿意马。二十几个学生热血地策划着去哪里聚餐,老师们不能过于和学生打成一片,有碍威信,礼貌地退出了活动,麦耘恒也借故离开,同学们有些可惜——这毕竟是配音班里帅气的领袖。
  和学生打成一片也不错,热爱配音的学生们异常团结,果然不假。拥有这样的同事和学生,翁如晤真的挺开心的。某个瞬间她想,如果能这样一直做配角也不错,至少在学生心里认同她这样的老师,以及在这种不近不远的关系里能够看着麦耘恒,偶尔感受到他飘来的目光……也足够了,更多的爱意,配角好像没有足够的能量招架。
  如果今天晚上也能见到他就好了。只是……
  这个密室已经足见他的领导能力和独裁者的一面,太靠近了会觉得他可望而不可即,令她害怕。而麦耘恒投过来的目光依旧温柔,穿着工装外套和卫衣压住了他的阴郁,像一张温柔的壳。
  她好像从来没有放松过,也没有喝过酒。经过今天的课翁如晤是发自内心的舒爽——自由了,还上了不错的课,只是小小的配音课老师也受人爱戴,夸她有才思又温柔;她还在失恋的阴影里,喝点又没关系,配音小分队一起喝也就这一次,酒味真差酒量也不怎么样,但朋友们都喝了,徐宪答应他会送他回家,靠谱的郭寅也在,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