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放下车帘才隔绝了粘稠视线。
  回到国公府,穿过几重垂花门廊,步入正房。
  正房门推开又关上。
  温棠将袖中的平安锁取出,做工确实小巧精良,透着贵重。
  她随手搁在临窗紫檀小几上,平安锁上冰凉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温知意指尖的温度。
  周婆子跟在后头走上前,一见那锁,脸色顿时拉了下来,二话不说就要伸手去拿,“这等晦气玩意儿,大奶奶留着作甚!我这就拿去......”
  “不必,”温棠声音不高,目光淡淡扫过,“先收起来。”
  周婆子只得悻悻收起,嘴里兀自嘀咕着“不吉利”。
  没过多久,天色骤变,如昨日一般,暴雨倾盆而至。
  雨抽打着庭中草木,芭蕉叶被打得噼啪作响,青石板路面上迅速积起一层水色,空气湿重得能拧出水来。
  温棠等着秦恭回来的过程中,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
  让丫鬟们备好驱寒暖胃的热茶,几样精致小点,水晶虾饺,鱼茸荷花糕,再配上几碟爽口小菜,糟卤鹅掌,凉拌脆藕,又让人温了一壶清冽甘醇的梨花白,这些都是秦恭偏好的,也正适合这夏夜微凉的雨夜。
  如秦恭昨天晚上交代过她的那一样,今天他回来的时辰也不算太晚,正好是一个适合夫妻二人小酌的时间。
  过几日便是秦恭的生辰了。
  他的生辰,作为一个合格的妻子,自然要问过这位夫君的意见想法。
  正房暖阁内,烛火在雨声中跳跃,拢上一层暖黄的光晕,黄花梨木八仙桌上,菜肴酒水温热,恰好营造出夫妻小酌的氛围。
  烛火下,
  温棠温柔地起身,执起酒壶,为刚落座的秦恭斟酒,
  她白皙的手腕在烛光下莹润如玉,待秦恭拿起酒盏,她也为自己斟了一杯,举盏含笑,“夫君,过几日便是您的生辰了,我想着要与婆母商议章程,您可有属意的安排,想请哪些同僚来府热闹热闹。”
  作为皇帝倚重的肱骨心腹,秦恭的生辰,从来不只是生辰,是权力的展示,是人情的试金石。
  秦恭生辰那日,会是京中趋附者的一场盛宴。拜帖礼单会如雪片般飞来,其中真心贺寿者寥寥,多是揣着各种心思,或求提携,或探口风,或求通融。温棠需得精准分辨,哪些是秦恭新近交好需厚待的,哪些是无需搭理的过客。
  她必须摸清夫君新近的交往图谱。
  秦恭同温棠吃了一盏酒,他面上心情似乎不错,常年笼罩在脸上的森然似乎因为今日的暖烛,温热的酒水,妻子的体贴松动了些许。
  这是夫妻二人难得的温情时刻。
  秦恭坐在桌上,夹了一块儿小菜给温棠,“傅九会听你调遣。”
  傅九是他的心腹亲随。
  温棠纤腰轻折,柔软的身子往秦恭那边倾过去。
  她就着秦恭的筷子,唇瓣微启,轻咬了口他夹过来的小块脆藕,细细嚼咽后,方才扬起脸,天生含情的狐狸眼,眼尾泪痣水润,语气带着点试探性的嗔,“夫君这是,不信任我能办好么?”
  她语速放得轻缓。
  温棠半开玩笑地说了这么句话。
  秦恭听出其中的撒娇之意,抬眼看向她。
  温棠从青瓷碟中,夹起一块荷花糕,糕体水润润的,递到他唇边,“爷,尝尝这个,小厨房费了心思的,用了上好的鱼肉,混了摘的鲜荷榨的汁子,做成玲珑可人的荷花状。”
  温棠见好就收,敛了那点娇态,恢复温婉。
  秦恭就着她的手吃了,才开口问起今日回门,“元夫人身子可还安泰?”
  他对温棠的生母元夫人,在物质上不曾有半分吝啬,奇珍药材,杏林圣手,皆是秦恭一手安排,耗费银钱如流水般。
  提起母亲,温棠眼角眉梢都软和下来。
  她起身,姿态自然地依偎到秦恭身侧,轻轻将头靠在他肩头,柔声道,“多亏了爷费心,娘亲的身子才能调养得这般好,精神头也足了。”
  这话不假。若非秦恭,几年前那个同样雷雨交加的夜晚,她唯一的至亲恐怕早已撒手人寰,不可能如现在这般,活得有尊严,有底气。
  温棠又伸出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身,半仰起脸,狐狸眼旁的泪痣在烛光下闪动微光。
  她知道摆出什么角度,能够让她的貌美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秦恭或许白日冷漠,在一切人等面前都是不近人情的权臣模样。
  可是入了夜,尤其是在这帐幔低垂,熏笼吐着暖香的私密暖阁内,秦恭就会泄露出属于活人的,滚烫的欲念,温棠还酸软的腰肢无一不是这个男人握出来的。
  他不爱她这个人,却满意她的身子。
  热烫的长指忽然抬起她下颌,将她的脸纳入宽大的掌心,
  秦恭打量着妻子温顺美丽的面容,长指在妻子面颊上摩挲几瞬。
  温棠被那粗糙指腹带来的细微痒意弄得偏了偏头,躲了一下,轻唤,“爷……”
  然后她似乎听到了有一声极低哑的轻笑,只是等她抬头仔细去看,还是秦恭那张漠然的脸。
  温棠露出被他取笑了般的羞恼神情,不依地从他掌心挣脱出来,“爷还是说说生辰那日该如何办吧?”
  哪些官员家眷要厚待,哪些递上来的拜帖不必理会。
  “照旧即可。”秦恭收回手。
  “同往年一样?”温棠确认道。
  秦恭“嗯”了声,随后又补充了几点细节,温棠凝神细听,一一记下,最后秦恭指尖在桌沿轻叩一下,特意点到一个人,是一个新近擢升,即将到任的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少卿?”温棠抬眸。
  秦恭颔首,不再多言,起身,温棠跟着他起身,跟了几步,前面的秦恭却倏然停住,
  温棠疑惑,
  秦恭随意地松开一颗颈下紧扣的盘扣,目光扫过她温婉却难掩艳色风情的脸,语气淡淡,“沐浴。”
  “不必跟过来。”
  温棠顿住,知道他误会了。
  “我为爷宽衣。”
  温棠闹了个尴尬,走上前去,手搭上了他腰间的玉带钩。
  第9章
  温棠为秦恭解开腰带,然后抬头,特意问了一句,“可要与他家夫人多走动?”
  昨儿晚上秦恭好似就提过这位新擢升的官员,应当是秦恭来日重要的同僚。
  温棠仔细记下,不能出了差池。
  官员夫人们之间的走动,宴饮,闲谈,绝非简单的家长里短。她们是丈夫的内助,维系着家族间的纽带,传递着不易在明面上言说的消息。一次赏花宴,一回得体的探病问候,甚至几句恰到好处的闲话,都可能为夫君的同僚关系添砖加瓦,化解潜在的龃龉,或是在关键时刻赢得一份助力。
  不过秦恭给了个她意料之外的回答,“他尚未娶妻。”
  温棠微怔,解带的手顿了顿,她还以为这位新贵与秦恭年纪相仿,应当已经娶妻,儿女成行了。
  京中显贵子弟,十五六岁议亲,十七八岁成婚生子是常事,像秦恭这般,膝下仅有一双儿女,在勋贵圈子里实在算不得丰盈,府中二爷都已有二子二女。
  不过温棠也不至于去追问人家为何没娶妻,只跟秦恭说她记下了。
  秦恭点头,高大的身影越过她,径直走向内室浴房的方向。
  温棠转过身,吩咐下人撤去桌上的饭菜。
  随着人声退去,屋内寂静,只有内室隐约传来的水声。
  温棠坐下来,刚才一直陪着秦恭说话,伺候他用饭菜,腰身上的酸软现在明显得厉害,不仅如此,接连几晚上的放纵,让温棠觉得那里很不舒服,有种刺痛的感觉,甚至隐隐觉得有东西还堵在那儿。
  她有点懊恼。
  经过生养孩子这一年,她不用伺候他,可是现在又躲不掉了,本来她就不适应他的做派,在坐月子的时候,身体精心养护着,出月子后就更不适应他的做派了。
  这些日子,恍惚回到初嫁那晚。
  她局促地嫁过来,坐在铺满红枣花生的锦被上。
  喜房里面很嘈杂,过了很久,她才看见有人进来,然后便是喜娘撒果子,喝合卺酒。
  然后温棠被带着酒气的男人按在衾被上,身上一凉,然后尖锐的疼痛,几乎将她撑破的饱胀感一下子涌上来,疼的温棠想哭却又不敢哭出声,只能咬着唇。
  就这么忍了一晚上,次日向公婆敬茶,回来时,连坐都不敢坐下来。
  这几天,好像又回到了新婚那天。
  温棠不可谓不发愁。
  屋子安安静静,内室水声不断传出来,然后再过了一会儿,内室的水声停了,那儿脚步声响起,应该是秦恭沐浴完了。
  按照惯例,他会去案后看书。
  温棠舒口气,然后起身。
  秦恭披着一身湿润的水汽绕过屏风,腰间松松系了条布巾,温棠走过去,拿起早已备好的常服迎上去,轻轻为他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