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这世道,能种菜的地方就只有魔气还没有太严重的那么几处。所以这镇子里的农户就指望着拿筛糠喂猪,给家家户户弄点肉吃。可没成想,天上魔气愈演愈烈,最近这一片连杂草都长不出来了。前几日农户起来一看,家里猪都被魔气吸干瘪,死了。哪儿还有肉啊,只能炖点儿大骨头汤了。”
  “……汤还是也别炖了吧。”卫停吟讪讪,“被魔气吸干的猪,骨头也不一定干净。”
  “就是啊,我劝了他好半天呢。”赵观停乐了两声,“所以这次,我是被叫来治理魔气的。我正打算去看看在哪儿弄一个结界好,师兄呢,你是来干嘛的?”
  话说到这儿,赵观停好像才看见似的,眼神往旁边一瞟,看向卫停吟身边的江恣。
  江恣沉默片刻,拉下头上的纱帽,把帽檐都拉得遮住了眉眼,侧过半个身去,刻意躲开赵观停的视线。
  卫停吟也循着赵观停的目光看了过去。
  见江恣躲避,他心中莫名其妙了一把。
  干嘛躲啊?
  在水云门的时候不是很堂堂正正昂首挺胸的吗?
  再说赵观停……你第一天认识他?
  这能管用就怪了。
  卫停吟心里嘀咕还没落地,赵观停就把脑袋探了过来:“这不会是阿恣吧?”
  卫停吟还没出声,这奇葩就直接从他身旁挤了进去。
  卫停吟被他挤出去两步,一回头,赵观停已经凑到江恣跟前。
  “是不是江恣啊?”
  他一边问,一边水灵灵地直接把脑袋挤进了人家纱帽的纱帘里面。
  脸对脸。
  几乎是爆炸性的、大脸对大脸。
  卫停吟看见江恣肩膀一抖。
  卫停吟同情了。就算看不见他的脸,卫停吟也能想象出那只血眸骤缩的模样。
  “哟,这不就是江恣吗!”
  赵观停哈地一乐,把脑袋从他纱帽的纱帘底下抽出来,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起来:“这是什么事儿啊,还得劳烦魔界至尊特地跑上凡间来一趟?”
  “赵观停。”
  卫停吟皱起眉来,斥他一声,“少说两句。”
  赵观停抽了抽嘴角,不满地回头:“我还没说什么呢。”
  “你还没说什么?起的这个头,我就感觉你没想说什么好玩意儿。”卫停吟说,“好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给我闭上嘴啊。”
  “说出去的话,可就收不回来了。如今都已经这般物是人非了,就别一错再错了。”卫停吟说,“再说他这次上来,也不是来找事儿,他是把你的活给做了。”
  “啊?”
  赵观停迷茫地眨巴两下眼睛,伸手指了指自己,“我的?”
  *
  冬风萧瑟。
  离镇口有足足半里的地方,卫停吟找到了第四家酒楼——更准确的说,是赵观停领着他来的第四家酒楼,终于是一家开着张的酒楼铺子了。
  在二楼找了个角落,仨人要了一桌子菜,和两坛子酒。
  都动了几筷子后,桌上的菜少了一半。
  外头明明冷,但赵观停还是开了窗子。
  他趴在窗沿上。
  二楼虽然不算太高,但还是比一楼冷一些。
  赵观停一脸沧桑地趴在上面,吹着刮刀子似的冷风。
  “诶——”
  他拉长声音,语气有种说不出的感慨唏嘘,“你居然在那边的荒山里做了吸魔气的结界……你这个魔尊,做了吸魔气的结界啊。”
  他一连说了两遍。
  “这跟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什么区别?”
  他一边说一边扭回过脑袋来。话虽然是鄙夷的,可脸上神色却是无奈的。
  赵观停并非不信,也不是瞧不起他。这话没带任何恶意,他只是单纯的感叹。
  江恣没说话。他沉默地在赵观停对面坐着,手边的筷子还整整齐齐地摆着,没有动过的迹象。他也的确没有动过,从坐下开始,他就没有碰过桌上的任何东西,没吃一口饭也没喝一口茶。
  赵观停抛了话来,江恣也没吭声。他只是抬起眼睛,看了赵观停一眼,就别开眼眸。江恣叹了口气,手伸进怀里,想掏什么东西。
  摸索两下,他突然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那张脸上露出一瞬的尴尬。
  卫停吟看明白了,这老烟枪是想抽烟。
  习惯性地摸了一下衣内,才想起来,他的烟枪已经在昨天被卫停吟取缔了。
  卫停吟噗嗤笑了一声,笑得把脑袋埋进臂弯里,两肩抖个不停。
  赵观停回头看来一眼,见他突然笑成这样,一脸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江恣狠狠地挖了他一眼。
  卫停吟挥了挥手,竭力忍住笑意,抬起头来:“没事,没事。”
  他笑得脸都有些红了。
  没事才有鬼呢。
  赵观停鄙夷地撇他一眼,又看了眼江恣。江恣已经把手从怀里抽出来了,感受到赵观停的目光,他头都不回看都不看,又看向窗外,装得一脸无事,那只血眸里却微妙地多了几分羞恼。
  赵观停似乎懂了什么。
  他皮笑肉不笑地干笑两声,没多意外:“你俩,看来日子过得不错啊。”
  说得像揶揄小两口。
  卫停吟突然脸上有点挂不住,啧了一声,在桌子底下给了赵观停一脚。
  赵观停椅子一晃,整个人都歪了一下。他倒吸一口凉气,捂住被卫停吟给了一脚的膝盖。
  赵观停龇牙咧嘴:“师兄,你怎么还是不知道什么叫轻轻的?”
  “那咋了。”
  卫停吟一脸不知悔改,赵观停无语了。
  他揉了揉膝盖,突然又想起来,卫停吟也是七年都没踢过他了。
  被他二师兄这样踢,也是他七年里怀念过的事情之一。
  这样一想,赵观停就觉得膝盖的痛觉真是令人苦涩又令人怀念,于是露出惆怅苦笑的一抹笑意。
  结果卫停吟这混蛋真的不解风情:“又笑什么,笑得真恶心。”
  “……你能把那嘴闭上不!吃你的豆腐!点一桌子菜都堵不上你那破嘴!!”
  卫停吟哼笑一声,耸了耸肩,转头吆喝一声小二,又要了一碗米饭。
  小二拿来米饭,卫停吟拿勺子舀了几勺子白菜豆腐的豆腐,淋到米饭上。
  豆腐和浓郁的汤汁浸润米饭,传出阵阵香气。
  卫停吟又开始吃他的豆腐汤饭。
  赵观停把手一撑,托腮道:“不过师兄,你去了魔界,这天底下真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儿。这半月里,到处惹事的魔修少了好多,有几个地方魔气都少了些。”
  “是吗。”
  这在意料之中。
  卫停吟继续干饭。
  “少是少了,但也没彻底灭绝。我记得生死城中的魔修,只是天下的一半吧?那另一半的还得治。对对,你俩总在下面呆着,还不知道吧,如今凡世有了奇怪的流言。”
  “什么流言?”
  “地上这些无法无天的魔修,原本每个都孑然一身独来独往的,但近日里,似乎在做同一件事。”赵观停说,“听说他们最近做事有些章法了,虽说仍是作恶,但事情变得有些奇怪。”
  “每一个在做了恶事后,都会留下同一个血阵,把活人的尸身放在其中,并且都是献祭的血阵,好像要给谁献祭一样。”
  卫停吟停下了扒饭的手。
  他放下饭碗,皱起眉,嘴里还在嚼着刚扒进嘴里的最后一口饭。
  “至于是要给谁献祭,又到底怎么回事,至今还没问出来,这事儿才被发觉没几天。我前些日子也逮到一个,严刑拷打了一顿,那人最后也不说,反倒自断经脉死了。”
  赵观停一说这个就头疼。他挠了挠自己脑门,幽幽叹气,“真是够奇怪的,这些魔修什么时候团结过?不都是自己只顾自己的吗,这次反倒这么沆瀣一气。”
  卫停吟没吭声。
  他转头,和江恣换了个眼神。
  虽然毫无根据,但卫停吟直觉感觉到,这件事和祁三仪脱不了干系。
  沉思片刻,卫停吟问赵观停:“流言最早是何日起来的?”
  “最早?这……我只记得我听说的时候,是五日前。”
  “是吗,那现在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没啊,问都问不出来。”赵观停托腮说,“还得些时间吧,师兄如果在意,有了什么线索,我就给你传音。”
  “有劳了。”卫停吟说。
  “小事小事。”赵观停应下,随后顿了一顿,直起身来,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不对呀,师兄你刚刚是不是说,要去天下八方立起结界?”
  “是啊。”卫停吟说,“天下魔气肆虐,他这个魔尊总要付起点责任来。”
  “那既然如此,让这群魔修沆瀣一气做献祭之事的始作俑者,说不定会在你们路上冒出来。”赵观停搓着下巴思索着说,“对魔修来说,如今天地间涌动的魔气可算得上是命根子了。有这些魔气在,他们才能使体内的魔气运转得最为得力,也才能这样横行世间,这种献祭的血阵更是才能得天地之精华,有不同往日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