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敏妃薛氏和御女刘氏?薛氏还是敏昭仪时曾落过胎,虽早就被红花油伤了根基,可后来与夏氏争执失了孩子,却是萧景明的设计。
  当时他心有愧疚,升她作敏妃以慰其伤痛。
  没想到晋了位份还不知足,敏妃成日念叨她那个失了的孩子,自己去看她,她非但不打起精神接驾,反而总是追问,害了她孩子的真凶有没有查出来。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不好吗?谁愿意每天对着一个怨妇呢?
  何况他知道,真凶永远不会查出来了。
  他逐渐厌烦了无止境的追问,后宫人比花艳的女子多的是,他不可能浪费时间在眼看着日渐凋零的一朵上。
  因此后来也不再去敏妃宫里了,即使一年前阖宫大封,也没再动她的位份。
  刘御女就是在那次大封中得了晋位的,却也只是从采女升作御女。因她身上有股小家子气,总爱搬弄些口舌是非,萧景明向来不爱去她那里,刘氏已几年没有恩宠了。
  听闻敏妃总爱找她的麻烦,大约是为四年前中秋宴上,刘氏向她敬酒,叫她有孕一事提前暴露之故。
  能转移些敏妃的注意力也是好的,萧景明就由着她们去了。
  敏妃还是薛昭仪时,江氏怎么就与她有了接触?还牵扯到了刘氏和银烛?
  萧景明心下困惑,面上却无异色,状似随意地接道:“银烛倒是个懂事的,到现在还记着。”
  “可不是,她怎能不知道娘娘您是为她出气呢?”流萤就这样来了劲头:“敏妃那时为难您、罚跪银烛,实在是太无理取闹了些,没想到主子您那是还只是个宝林,就能那样快地还回去?”
  “若只是叫敏妃打算成空便罢了,竟还能把刘御女拉进去做局,敏妃到现在还把那事记在刘御女头上呢!
  “这样的一箭双雕,主子的聪明实在叫奴婢们佩服。”
  流萤忖着最近娘娘被禁足,心情自然不好,就有意把她夸得天花乱坠,想叫娘娘高兴些。
  萧景明听得高兴不起来一点。
  原来当时中秋宴上一事,竟是江氏的手笔?
  顺着往后想,那薛氏的红花油一事呢?当日江书鸿不仅自证了清白,升作才人,他还因她善待下人的举动,而打消了对莲花池初见的怀疑。
  萧景明一阵心惊,继续试探道:
  “光叫她被发现怀孕有什么用,后来又是红花油又是夏氏的,叫她孩子没了才算解气呢。”
  流萤和疏雨愣住了。主子平日里可并不是这么个说法。
  疏雨不由道:“主子不是一向说那孩子和敏妃都可怜吗……”
  流萤忙打断道:“那是主子心地善良,不与她计较,其实有那样的下场,也算她咎由自取!”
  流萤想着,娘娘突然对那件事态度大变,想必是被禁足了心情不好,看谁都不顺眼。
  这种时候,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顺着她的意思哄她高兴就行了,何苦给娘娘添不痛快呢?
  萧景明却仍从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红花油一事确与江氏无关,相反,她还对那个为难过她的薛氏心存怜惜。
  江氏的面目在他脑海中越来越复杂:她躲在背后挑拨,同时报复了薛氏和刘氏,却又未下死手,只是给她们添些麻烦;到了真出人命的时候,她反倒可怜起自己的敌人来。
  阴险又善良的一个女人,实在太过矛盾。
  他笑着道:“本宫与你们开些玩笑呢,薛氏确实是个可怜人,孩子更是无辜。”
  流萤和疏雨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这还是她们熟悉的那个娘娘。
  便又逗趣接道:“多亏咱们娘娘心地好,老天爷也看在眼里,红花油那次才能有惊无险地渡过去。若不是娘娘一向菩萨心肠,怜悯宫人,那日可就说也说不清了!”
  得,给宫人送药也是真的。那那次舍命救公主呢?
  刚过完永熙四年春节的那个寒冬,宫中唯一的嫡公主落了水。
  其实本只是贤妃带着大皇子,在湖边与大公主遇见了,闲谈了两句。
  贤妃待大公主自然是体面有礼的,大皇子却并非如此。两人一向关系不好,又都还是孩子,私下里没少拌嘴。
  大皇子萧应钧有母妃在旁边,心里比平日多出几分底气,见萧应婳只带着一个宫女在湖边钓鱼,便主动挑事道:
  “就你这架势,能钓上些什么来?”
  萧应婳不爱搭理他,翻了白眼道:“总比你更有能耐。”
  “你!”萧应钧被一句话轻松激怒了。原因无他,这话正是前两日他们曾听到的先生们闲谈。
  萧应婳是皇帝唯一的嫡女,自幼聪明伶俐,十分得宠,与皇子及大臣家的孩子,跟着同一批先生上课。
  教四书五经的一位先生说:“大公主实在是个好苗子,学东西比那些那孩子都要快些。”
  另一位先生却道:“不过是女孩子早慧一些,再过几年便要被追上来了。”
  第一位先生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教孩子们武艺的师傅却在一旁不满道:“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家那闺女,自小就比我那儿子聪明,如今两人都二三十了,还是闺女聪明,哪有追上来的道理?”
  “公主连骑射也丝毫不逊那些男孩儿,难得的是从不怕吃苦,我瞧她比谁都更有能耐!”
  有先生不愿起争执,便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就目前来看确是公主出类拔萃些,不过终究是公主,过几年便不来上学了,咱们几个又何苦争这些呢?”
  却不曾想,萧应婳和萧应钧都躲在窗子后头偷听着。
  萧应婳听了那先生最后的话,面上难免黯淡下来。
  萧应钧却来不及幸灾乐祸,满脑子都是那句“她比谁都更有能耐”。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话了。从先生们无言的眼神里,下人们避着他的窃窃私语里,父皇对姐弟二人截然不同的态度里……这个姐姐总事事压他一头!
  她唯一的缺点好像就只有“可惜是个公主”,反过来,他唯一的优点好像就只有“幸好是个皇子”。
  这才是他从小就和这个姐姐不对付的根本原因。
  如今萧应婳又提起这句,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却实实在在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恶狠狠道:“管你有没有能耐,将来都要嫁出去和亲的!”
  这话说的并没有错。大晟这几年战事频仍,为求安稳平和,等公主成年了,多半是要和亲以拉拢边关各国的。
  萧应婳最听不得这些,也尽力从脑子搜刮出最能伤害这个弟弟的一句话:“总比你打起仗来也只能窝在自己宫殿中要好,连弓都拉不满的废物!”
  如她所愿,萧应钧被彻底激怒,上前用力推了她一把。
  然而萧应婳并未想到庶弟敢如此大胆,一时没有防备,被推得往后踉跄一步,正好踩在了刚结作冰的雪上,脚一滑便跌进了湖里。
  事发突然,贤妃和宫女无一反应过来,竟来不及拉她一把。
  萧应婳进了水就开始扑腾,却因实在不会水,怎么也不能长久浮起来。
  贤妃来不及责骂儿子,慌里慌张地叫宫女去喊人,青锁更是早就跑远出去叫人了。
  荣妃与江才人此时恰好经过此处,听到了宫女的呼救。
  找到会水的宫人不知道要多久,如今这天寒地冻的,湖水也冰得骇人,放任公主在湖里冻着,便是救上来能抢救活,也必落下病根。
  来不及了!
  江书鸿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了,待确认了是公主落水后,她脱下外头的斗篷,一跃跳入了湖里!
  第17章 谋反
  ◎那其中分明也有她的身影◎
  事后萧景明曾问过江书鸿,为何当时奋不顾身地跳下去,救与她素不相识的公主。
  江书鸿当时还未完全从呛水中恢复过来,不施粉黛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嘴唇也不复往日的粉嫩娇艳。
  她弱弱地一笑说,公主还是个孩子呢。
  萧景明说不触动是假的,后宫里哪管谁是不是个孩子呢?他不到十岁时,便知道自己是要争皇位的,行事已如成年人般稳重,所迎接的明枪暗箭,也从不因他是个孩子就减弱分毫。
  在皇家,年龄小从来都是弱点,而非敌人心软的理由。
  因此江书鸿这话,叫他心里一阵熨贴,当即就下了令,赐封号“瑶”,从此称作瑶才人。
  这个字他想给她许久了,时机正合适。
  那次的奋不顾身也是假的吗?如果是假的,公主的落水与她有关吗?
  萧景明几乎不敢深想。
  好在流萤还在喋喋不休,正说到公主那回事:“公主那次也是,娘娘跳下去时奴婢们都惊了,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您说您从小也怕冷,怎么就那样跳了下去!”
  疏雨也凑趣接道:“娘娘对公主一向照顾,红花油不也是为公主拿的吗?”
  萧景明听上去,虽无江书鸿设计的成分,时间却对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