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腰上,滴在曾经的伤疤上,然后滑落。
  身后的人在发颤。
  “我把义父弄伤了......为什么会这样......我、我明明就是照着书上来的......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连这个也做不好......我明明答应了义父的啊,为什么啊......”
  斥责来不及开口,他听见了秋洄的哭声。
  第272章
  沉喻抿着唇气冲冲地给秋洄包扎手臂,可不止手臂,她的脑袋肩膀和腿都是伤,而这臭丫头还呆愣愣挠着脸。
  “你到底要干嘛啊?一声不吭就跑出去了,我找你好半天了,你想啃牛你告诉我啊,我去给你买,用得着去追老黑牛吗?你看看你身上这些伤,好不容易养好了又给你作成这样......”
  他喋喋不休着,手上也不闲着,三下五除二就给她上了一遍药,又给她包扎了个结实。
  “过来,我看看脸......”
  虽生着气,但他依然小心翼翼给秋洄破了血洞的额头擦拭。
  “哎呀,你说你,被撞出这么个洞来,要是以后破相怎么办呢?”
  秋洄想挠,但被他拍了手,直到他全部上了药又包好伤这才发觉,这小狐狸一声不吭,连哭都没哭,那双圆溜溜的眼只瞧着他看。
  他点了点她的鼻头,没好气道:“看什么看,牵你出去别人都要对我指指点点了,说我虐待你,欺负你,我这可上哪说理去?”
  秋洄愣了愣,赶忙摆手:“没有,义父没有欺负,是河那边的老黑牛欺负我......”
  “你还说呢,你这么点身板去啃牛做什么?想吃肉吗?想吃肉义父可以给你买啊......”
  她摇了摇头,低头晃了晃腿,怯生生道:“我想给义父牛皮......”
  “什么牛皮?”
  她抬起头,眼神明亮乖巧:“义父你不是说要给你的剑配剑鞘吗,你说牛皮结实,我就想问老黑牛要皮......”
  沉喻怔愣着眨眼,盯得秋洄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搓起了自己的双手。
  “义父你别生气......”
  他轻轻点在她的鼻头,又揉着她软塌塌的手臂:“我又不是非要牛皮,再说我就算要牛皮也不能让你这小丫头去找啊,你才多大个,那头老牛那么那么大......怎么样,是不是很疼啊?”
  她摇了摇头,又噘嘴点点头。
  许是身体终于感受到了疼痛,秋洄噘着嘴低下头,眼眶湿润,可偏偏没有眼泪掉落。
  沉喻揉了揉她的头顶,轻声道:“没——事,疼哭了有义父安慰你,不用觉得丢脸,没关系噢......”
  记忆里,这是自那次之后,他第二次看见秋洄哭,哭得伤心,哭得直白,哭得像是孩子得不到糖,又懊悔又和自己较劲。
  她低头不断擦着眼泪,可那泪水仿佛决堤一般汹涌下坠,坠在他身上,坠在他的疼痛上。
  明明是她在伤害自己,可沉喻心中忽然刺痛。
  独自在山上练功,得不到他回应时,她是不是也会哭?
  将她送走的时候,她还那么小,心智也没长开,成天接触死亡和打杀会不会害怕?
  没了自己的陪伴和教导,她和别人学坏了,做出今天这样的事,是不是情有可原?
  她每次诘问,每次强行靠近他,似乎都在做同一件事,让自己看见她,让沉喻看见她。
  埋在手臂间紧紧咬着自己,是他,是他亲手让秋洄成为了工具,而现在,是一切的反噬,反噬在他身上,反噬在他心上。
  他的记忆里,秋洄是个那么坚强的姑娘,可这会因为他,她却哭得那么无助。
  她一定在心里怪她自己。
  秋洄还想继续,可她不敢了,她恨自己愚笨,恨义父拼了命的挣扎,更恨她亲手造成的伤害,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还能怎么做,过往一切失败悉数变成了义父曾经的冷漠,她好害怕,害怕到不知所措,害怕到只会哭。
  “我伤得重吗?”
  干哑的声音挤进哭声,秋洄抽泣着低头,屋内昏暗视线不明,可她知道,是血。
  “有血......义父呜呜......我弄伤义父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叹息之声轻轻拂过:“你太冲动了......别哭了,义父教你。”
  她抽着气,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他还是伏着身子的,可狼狈中又有着一份沉稳:“只此一次,出了这个门,就当今夜什么都没发生过......”
  “义父......”
  “拿出去。指腹抹软膏,要揉。”
  她照做了,僵硬着也乖巧着照做。
  义父说她太着急了,她抽着鼻子冷静下来,再一次以指探路。
  “义父,是这样吗?”
  义父的吸气声有些乱,但他“嗯”了一声以作肯定,而后告诉她该用什么样的力度,该探入多少,温柔的样子像是在握住她的手教她挥剑。
  最后,他轻声道:“握紧了。”
  秋洄立马照做,而后,她感受了推动。
  不是她在动,而是义父。
  义父站在她对面给她喂招,他的剑很慢,慢到足以让她看清剑势走向,他的剑主动往她手里送又主动离开,缓缓行动间她听见了几息抽气。
  惊讶让她浑然不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动弹,这一刻她忘记了书上写的,也忘记了见过的一切,她的眼前和耳中只有这个在自己努力的人,她的义父。
  “义父,为什么......”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听见了一声轻笑,义父的笑,笑后更是叹息。
  “这种事不是看几行字就明白的......做的时候得问啊......呃......我在宫中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懂的还不如你这个丫头多......”
  眼泪又一次砸在手上,秋洄瘪着嘴颤着唇,又抹了香膏。
  浓郁的文旦香覆盖了血气,沉喻垂着头缓缓行动,数个来回后总算好受了很多。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教给秋洄的剑招是为了对付他自己,他是秋洄的帮凶。
  那一年,她这副身板被老黑牛的角顶开的时候,是不是也曾这样痛过?
  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的,他只知道,秋洄的眼泪很烫,他受不起。
  “义父,对不起。”
  重重的鼻音从身后传来,是秋洄的道歉。
  他一顿,忽然有些欣慰:“知道错了就好,以后不要再那么无礼了,出了这个门,义父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下去吧......”
  “义父,是我太心急了,我会以义父为先,不会再让你痛成这样了......”
  拱起的后背被按下,腰腹被揽起,他的行动由秋洄接管,缓慢而顺畅,顺畅又富有节奏。
  舌根忽然发麻,欣慰转瞬即逝。
  沉喻用力扭回头却见不到秋洄,他着急道:“小洄可以了,你不是说要以义父为先吗,别再继续了,小洄......”
  “我还没有让义父感到快乐,我不能停下。”
  乖巧的语气厚厚的鼻音,这一刻不知是自己在欺负她,还是她在欺负自己。
  他竟然又信了她的认错。
  “小洄,真的呃——”
  突然他呼了一声,陌生而激烈的水流从源头倾泻,离开闸门奔流到四肢,脑中闪过雷鸣,他霎时忘记了呼吸。
  身后的人也停顿了一瞬,而后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边吸鼻子一边哼笑。
  “你......停......小洄......”
  开了闸的水不会倒流,他们只会从高处一跃而下,淹没低处的坑洼,吞下周遭的贫瘠,以生命的气息滋润哺育大地。
  床板吱呀,膝盖在床铺上摩擦移动。
  沉喻想离开,想往前逃脱可秋洄始终紧紧箍着他的腰不肯松手。
  她的五指写满了固执,她的眼泪湿润滑腻,而现在这眼泪牢牢覆盖在他身上。
  不可以,他摇头,拼命扭身要躲开她的手。
  “好、好、我不碰,义父......我保证......”
  她的保证带来了一些安慰,可安慰抵挡不了窒息的憋闷,沉喻死死咬着唇,他落入了水中,耳朵鼓鼓的,喉间发出求生的呜咽和挣扎,他想出水,可体内不断有雷鸣轰击着他的血液和骨骼,让他无力游上岸。
  不仅如此,水面在翻涌,这是波涛,波涛之下是猛兽。
  背上趴下了什么,重量使得他也不得不趴下,是猛兽趴在了他背上,亦是猛兽拉他出了水,给予他空气。
  溺水的人得到一丝空气,他张大了唇尽情呼吸着得来不易的喘息之机,然还未待他回转心神,后脑的手转动方向,他眼睁睁看着秋洄靠近,看着自己出现在她瞳孔中。
  “唔......唔......”
  犬齿咬在舌尖上,他没法说话,银丝流转,气息交融,他的内心在疯狂说不,可他发不出声推不开人,只有胸膛间的起伏能够传递他溺水的危险处境。
  “呃......嗬......”
  情靡之香弥漫,熏得他浑身发软无力,可内里的汹涌却一道一道打在四肢,两厢对抗带给他二十多年不曾有过的激烈,而这,竟是秋洄送他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