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棠欢(重生) 第34节
  急促的脚步声让萧瑾恒不由地眉头蹙起,王公公慌慌张张闯进殿来,“殿下……殿下,来信了。”
  萧瑾恒一脸不悦,却不动声色地将穆娜轻缓放下,“你先回去。”
  穆娜娇笑着行礼退下,浮光锦裙摆扫过门槛时回头望了一眼。
  “说。”
  王公公面不改色地压低声音,“裴夫人……赏花宴回去后不久便带着嫁妆箱子离府了。具体是何缘由,老奴已差人去打探了。”
  萧瑾恒回到书房,对着密函匣中的密信出神,他的计划也在一步步的实施着,还是要促成和离!
  “和离之后……”他低声自语,喉结滚动间溢出几分压抑的兴奋,“她就是自由身了。”
  太子妃之位、丞相的势力……他突然低笑起来,笑声渐渐放大,在空荡的书房里回荡,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坐上龙椅、百官朝拜的模样。
  ……
  苏宥棠刚一回府便被裴母身边的崔嬷嬷请至主厅。
  绣鞋刚跨过门槛,厅内鸦雀无声,裴家老夫人端坐主位,手中拨弄着她的佛珠,二房夫人倚着软枕,病容憔悴。
  她的目光落在裴母手边那本摊开的《本草拾遗》上。
  “夫人且解释解释这诊断是何意?”林姨娘从款款走出。
  苏宥棠端坐在圈椅上,裙摆纹丝不动地铺开,她挑眉道:“姨娘不认字吗?”
  祠堂突然死寂,裴彦知他猛地起身抓住苏宥棠手腕,“宥棠,你……这么大的事,为何从未与我提过?母亲盼孙心切,你让母亲如何?”
  他猛地顿住,转而看向裴母,单膝跪地:“母亲,此事怪儿子疏忽,从未察觉宥棠身体不适。”
  林姨娘立即开口:“误会?老夫人容禀,这药方是太医亲笔所书,怎会有错?夫人进门未曾有孕,谁知竟是……”
  “够了!女子不孕乃是闺阁密事,你如今闹得阖府皆知,可曾想过要她这当家主母如何自处?”裴母腕间的翡翠镯子重重磕在案几上。
  “谢母亲为媳妇说话,只是……夫君宠爱林姨娘,整个京城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苏宥棠缓缓起身,她双手交叠举至眉心,宫绦上缀着的东珠随着行礼的动作轻颤,“宥棠福薄,自请和离。”
  苏宥棠说罢转身正了正神色,她微微仰首,朝外走去。
  “明溪。”回到栖棠院时声音已恢复往日的清冷,“清点嫁妆,今日都抬走。”顿了顿,又对院中众人道:“你们各自回去收拾,一个时辰后,随我回相府。”
  “白芷,派人回府知会表姐一声,另外差人回府报给父亲,找些得力的小厮来。”
  她吩咐完后回妆奁盒里拿了书房暗格钥匙,她缓步至院中枕月亭种,秋阳透过海棠花瓣斑驳落在裙裾上。
  苏宥棠唇角忽然勾起极浅的弧度,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是裴彦知将和离书带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林姨娘。
  “哟,老爷真是稀客啊。”她目光扫过那封和离书,“这点子小事,也值得劳您亲自跑一趟?”
  还未等裴砚知开口,林姨娘便急忙上前耀武扬威,“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妾身还要谢姐姐成全呢!”
  苏宥棠轻笑出声,“那便祝姨娘早生贵子了。”
  “你!”林姨娘自知理亏,脸色骤变,她想起那日苏宥棠来听雪轩,将沈姨娘害她落胎的证据一样样告诉她时,自己是何等崩溃。
  “怎么?”苏宥棠忽然倾身,“姨娘这是……良心不安了?”她声音轻得只有三人能听见,檐下画眉鸟突然发出凄厉的啼叫,惊落一树残花。
  苏宥棠指尖轻抚过那枚黄铜钥匙,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将钥匙稳稳放入裴彦知掌心,“这钥匙,原就该物归原主。”
  “老爷!”一旁的林姨娘突然拔高了声调,染着蔻丹的指甲几乎要戳到那钥匙上,“这钥匙是做什么用的?怎的会在夫人手里?”
  裴彦知眸光一冷,还未开口,苏宥棠已轻笑着转身。刚换的月白裙裾在青砖地上轻轻擦过,发间金步摇纹丝不动,“怎么?我堂堂正室夫人,掌不得家中钥匙?莫不是这裴府后院……已经轮到妾室当家了?”
  最后一字落下时,林姨娘涨红了脸转了话头,“老爷,早知道就该休妻,而不是和离,您看看这跋扈样。”
  “休妻?”她忽然笑出声来,“我苏家百年望族,我堂堂丞相嫡女,你问问他裴彦知敢写休书吗?”
  苏宥棠挑眉笑道:“你这般宠妾灭妻的勾当,还需要我当着下人们的面,一桩桩说给你听?”
  “还有你。”苏宥棠突然转身,看向林姨娘,“夜半三更翻我的嫁妆箱子,真当我不知道?”
  她说得林姨娘面如土色,却无法开口解释。
  “今日出了这个门,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踏进你裴府结亲!”
  恰在此时,院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队身着苏府服饰的家丁列队而立,为首的苏府管家柳义躬身道:“小姐,相爷派我们来接您回府……”
  第45章
  苏宥棠一行人蜿蜒如龙,抬着嫁妆箱穿过闹市,身后一百二十八抬朱漆嫁妆箱在秋阳下更加刺目,茶肆里飘来闲言:
  “听说了吗?伯府那位姨娘把主母逼走了……”
  “哎呦——”馄饨摊得婆子突然拔高了声调,“相爷能咽下这口气?”
  “何止啊!”卖菜的老汉压低声线,“我家老婆子每日往裴府送鲜菜,听灶房的婆子说,这位主母的肚子啊……”那老汉弯腰拾掇着菜筐,突然点了点自己肚皮,又夸张地摆了摆,“这儿不行!”
  人群顿时哗然。
  白芷在马车里气得指尖发颤,正要喝骂,却见苏宥棠轻轻按住她的手。
  “正合我意呢,如今这流言传得满城风雨,且看太子敢不敢了。”她冷笑一声,笑意未达眼底,若求娶,皇后娘娘第一个就不会答应,东宫至今还未有子嗣,若太子妃再无所出……
  她轻嗤一声,“他若想得父亲支持,便只能……舍弃一方了。”
  “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柳义话音未落,相府大门内已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谢韫玉顾不得仪态,快步迎了出去,府中下人纷纷垂首退让,却又忍不住悄悄抬眼张望,这位半年前十里红妆嫁入裴府的嫡小姐,怎的竟这般快就……
  青帷马车缓缓停稳,车帘微动,一只素白的手探出,
  “棠儿……”沈夫人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车帘彻底掀开,沈棠低垂着眼睫踏下马车,“母亲哭什么,爹爹没和您说吗?女儿自己愿意和离!”
  “父亲,母亲。”她缓缓跪拜,声音平静得听不出半分波澜,“女儿……归家了。”
  苏明澹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喉头滚动,终是稳稳扶住女儿单薄的肩头,虽早已商议过,可当真见着女儿带着人和离归家还是泛起阵阵心酸。
  他分明记得,半年前这丫头才出阁啊。
  “柳义。”苏明澹微微侧首,目光掠过身后那一应物品。
  柳管家顺着苏明澹的视线望去,立即会意。“老爷放心,老奴这就将小姐的物品都妥善安置到棠惜院去。”
  谢韫玉牵着自己女儿的手望府中走去,她悄悄侧过头,朝身后的爹爹望去,嘴唇轻轻嘟起,乌溜溜的眸子里藏着疑惑,好似在无声地问:爹爹,你到底和母亲说了没?
  苏明澹站在二人身后,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笑。
  谢韫玉忽然开口:“当初我就极不满意这门亲事,他一个武将,东奔西走的到罢了,那是为国家征战。这次带回来这个女人还纳为妾室,”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愈发凌厉:“可这次倒好,带回来个女人还纳为妾室,当咱们苏家是什么?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拿捏不成!”
  谢云瑶在身后亦是深吸一口气,那姨娘顶着的可是她的身份。
  谢韫玉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寂静的庭院里炸开,丫鬟小厮个个噤若寒蝉。
  苏明澹站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如何不知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他知晓谢韫玉心中有气……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太轻,还未传到妻子耳边,就消散在了初秋的微风里。
  恍惚间,他又看见二十多年前那个在喜堂等他等到深夜,倔强攥着帕子不肯睡去的女子,岁月的痕迹悄然爬上她的眼角,而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对女儿的心疼……
  “母亲,女儿不喜欢裴彦知了,与其日日看着,不如和离了好。”她抬起脸来,朝谢韫玉望去,某种带着几分决然。
  “好,日后再说。”
  苏宥棠话锋一转:“女儿想在棠惜院旁边的西跨院开个角门。”一阵穿堂风掠过,将一缕碎发吹得轻轻晃动,“日后女儿需得日日往返于昭德书院,晨起暮归都没个准时辰……若次次惊动……”
  话到此处,她微微垂眸,“总叫阖府上下为女儿留门,实在不便。”
  “柳义。”他开口唤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哑,“今日就差人把西跨院的角门开了。”
  “老奴明白了。”柳管家躬身应下。
  行至棠惜院前,苏明澹忽地驻足,“你这院子啊,自你母亲知晓的那天起,便日日差人打扫,生怕你哪天突然回来。”
  苏宥棠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佩,她记得前世离府那日,实则已经有四年多未曾回来过了。
  那时满院红绸,现下却恍如隔世。
  “您瞧!”她仰头咽下喉间酸涩,嘴角却弯了起来,“这不就突然回来了。”
  “哥哥今日不在家中吗?”她声音放轻。
  “他的行踪只有陛下知晓。若回来便回来了,不回来……”话音突然断了,像是被什么哽住,“我们也问不得。”
  谢韫玉留下一声轻轻叹息,手中的帕子绞得死紧,“你们兄妹二人,一个都不让我省心!”
  “你院里是不是该添个小厨房?”还未等苏宥棠回答,谢韫玉便侧首对着白嬷嬷吩咐道:“在棠惜院辟个小厨房,日后回来随时做便是。”
  “谢母亲,谢爹爹。”
  主子们说话间隙,白芷已领着几个丫鬟将闺房收拾妥当,香炉都换了裴府照旧用的檀木香。
  谢韫玉瞧着,眼底浮起一丝满意,“这白芷……”她转头对白嬷嬷道,“倒随了你年轻时的性子,做事利落得很。”
  白嬷嬷抿嘴一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小姐身边的人,老奴自然不敢马虎。”
  有小厮匆匆跑来,“老爷!夫人!”
  “急什么,成什么样子!”柳管家责备道。
  “是昭玥公主来了,说要找小姐。”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冲进来,
  “老爷!夫人!”他气喘吁吁地喊道,连行礼都忘了规矩。
  柳义眉头一皱,“没规矩的东西!急什么?”
  那小厮被吓得一哆嗦,却还是急声道:“是……是昭玥公主的马车到府门前了!说……说要见咱们小姐!”
  苏明澹与谢韫玉对视一眼,当即整了整衣冠朝正厅疾步而去。苏宥棠抿了抿唇,快步跟上,秋檀随行。
  苏宥棠朝谢云瑶说道:“表姐,你们在院中收拾吧。”
  正厅内,昭玥公主一袭月白骑装,正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案上的青瓷瓶。见众人进来,她指尖一顿,轻缓收回。
  “老臣、臣妇、臣女,参见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