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我爹是奸臣! 第188节
  倒让沈廷鹤有些惊讶:“你爹教过你破题?”
  平安摇头道:“没有,小时候在翰林院和国子监,经常听人破题,上次陪我爹去贡院阅卷,也偷偷读了不少,依葫芦画瓢的。”
  沈廷鹤压抑住内心的惊喜,还不忘与陈琰心照不宣地忽悠他:“偷偷读卷的事,不要对外人说。”
  平安眼睛乌亮,一脸占了大便宜的表情:“知道的,只跟师祖说。”
  沈廷鹤又让他说说,认为该如何破题。
  平安道:“我发现大部分考题,只要知道原文出处,背过注疏,抓住题目的主旨,然后紧扣主旨,就能破题无误。”
  沈廷鹤终于绷不住笑了:“你可知道你这一句‘只要’,是多少人数十上百次才能练就的本事?”
  平安:???
  沈廷鹤感觉自己有些忘形,忙是敛笑正色,开始给他讲解破题的要求。
  譬如破题只有两句,讲题目准切的一剖为二,两句之内要扼题之旨;不能提及孔孟圣贤之名,要用代字,孔子用“圣人”,颜回用“能者”等,破题不合要求,考官可以不看后面的内容,直接黜落,所以好的破题是成功的一半。
  凡是准备应试的读书人,都要从破题开始学起,写出若干个之后,才开始尝试作后面的部分。
  沈廷鹤又出了两个题目,平安果然被难住了。
  这时灶房飘来炖肉的香味,是平安上次来就喊着要吃的板栗炖鸡。
  抬头往窗外一看,天色已经擦黑了,下人几时进来点的灯他都不知道。
  抱着重在参与的态度,沈廷鹤没打算让平安昼夜不辍的苦读,毕竟还在长身体呢,吃饭睡觉是第一位。
  便收起了书本,随口打发他带着题目回去问他爹,先洗手吃饭。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这一点上平安一点也不含糊,认真抄下两个题目装进大荷包里,高高兴兴地去吃饭。
  ……
  第二天学堂休沐,平安的“大师课”有所调整,上午获准休息一上午,下午再去大师祖家里上课,秋试之前都不用去二师祖家了,但每天要练足一百个字,半个月一交。
  一觉睡到日晒三干,爬起来洗漱吃早饭,然后拿着大师祖留的题目去了前院书房。
  “爹,我有个题要考考你!”
  平安见房门没关,一窜一跳地闯进去,才发现屋里不但有阿祥,还有外人。
  一个留着两撇精明的山羊胡、牙人打扮的中年人站在书房中央,身后还跟着一大一小两个年轻人,大的约么二十出头,小的也就十二三岁。
  牙人扭着头,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位要考陈状元的神人。
  “平安,来。”陈琰神色如常地朝他招了招手。
  平安有点尴尬地进屋,给老爹请了个安。
  阿祥对他解释:“安哥儿,从官牙找了两个小厮,都能识文断字,一个给老爷做长随,一个给安哥儿做书童,刚给大爷看过,大爷正说要给您带去过过眼。”
  阿祥这样说,官牙也将那年纪小些的孩子往前推:“他叫冬安,犯了少爷的讳,刚刚大爷做主改叫冬青了。快来见过少爷。”
  最后一句是对冬青说的。
  冬青拘谨地见礼。
  牙人又叮嘱他,以后在陈家帮工,伺候少爷饮食穿戴、笔墨灯烛,要勤快有眼力,不可偷奸耍滑。
  冬青一一应下
  平安打量那着冬青,穿着浆洗的发白的短打,头发梳理的也很干净,个子比他略高,只是有点瘦。
  “他体力如何?”平安问。
  当书童可是力气活儿,单说他爹的考箱就有二三十斤重,他很小的时候就体验过了。
  “力气大着呢。”牙人道:“就是有点能吃,家里要供他兄长读书科举,实在供他不起了。”
  “哦——”
  换做从前,平安会为这种事抱不平,但举全家之力供一人读书的事见得多了,也就不足为奇了,毕竟时下读书的代价极大,普通人家要想实现阶级跨越,至少要拿出三代人的积蓄,供一个最有天赋的孩子参加科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陈琰见他兴致缺缺,便知道这孩子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实还是被小福芦的事伤到了。
  全家人又何尝不是,母亲和妻子因此重新整治了内外宅的下人,明确分工、严明规矩,家里变得井井有条起来,只是没有从前轻快活泼的气氛了,当然,三品大员的宅邸,稳重一些也不是坏事。
  念及此,陈琰让阿祥带他们去安顿一下,洗澡吃饭,更换衣裳。
  书房里一下子空出来,陈琰问他:“你刚刚说什么?要考考我?”
  平安灵机一动,笑嘻嘻地说:“不是我,是大师祖说很多年没有考校您啦,让您作两篇时文给我当范文。”
  陈琰将信将疑,拿过平安给的题目,是两道“四书”义,平平无奇。
  但总觉得这孩子笑得贼兮兮的,又没有证据。
  “他真这么说的?”陈琰问。
  “不信您就去问嘛。”平安一脸坦然。
  陈琰倒不至于为了两篇文章专门跑到沈家去问,那不是自己讨骂么,只是难得休沐,想睡个回笼觉怕是不能了。
  “知道了,去玩吧。”陈琰道。
  平安兴冲冲地出门,准备去书铺逛逛,看看有没有读一本就能通过乡试的《科举宝典》出售。
  虽然大人们都说“重在参与”,可受罪的是他呀,既然必须要走一遭,能一次通过,总比受两茬罪要好。
  冬青本来在倒座房里吃饭的,紧扒了两口饭,跑出来跟上他。
  平安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你先把饭吃完,我晚一点再出门就是了。”平安道。
  冬青拘谨地说吃饱了,两人便乘马车往灯市口大街而去。
  这一逛不要紧,还真发现了盲点。
  时人热衷科举,明年又是大比之年,除了历科程文范墨等教辅资料之外,各大书店已经争相推出了“名师押题宝典”,都说自己是独家秘笈,价格高昂,但供不应求。
  平安暗叹,京城脚下,有钱人果然是多呀。
  冬青点点头,这一本所谓的“押题”,少则二三两,多则七八两,读书人的钱是真好赚啊
  “高低得买来看看!”平安道。
  冬青:“……”
  主仆俩带着大包小包的“宝典”回家时,被陈琰撞了个正着。
  平安炫耀他的战果,他把各大书店的“押题宝典”都买回来了,对明年的乡试简直信心十足!
  “有这么好的东西,你们都不跟我说。”平安道。
  陈琰扶额叹气,这孩子,挣钱的时候很精明,花钱的时候缺心眼,这一点简直是祖传的。
  他围着一堆书籍转了一圈,咋舌道:“你至少凑了几千篇押题,意义何在呢?”
  平安:???
  第180章 爹,功课做好了吧?……
  “可是店家说,他们都是通过关节的,虽然不能保证全中,但里面一准有明年的考题。”平安道。
  “……”
  陈琰咋舌:“不觉得有点多吗?”
  科举考试的出题范围仅限“四书五经”,上千道题目“押”下来,总能蒙对几道吧。
  平安目光中满是机智:“爹,您不懂,多有多的道理。您想啊,像是第一场有七篇文章,如果只押七道题而且全押中,那不成了舞弊了,所以其他那些都是障眼法。等我把它们都看完,找出重合的部分,不就是明年的押题吗?”
  陈琰嘴角一抽,没忍心告诉他,这些所谓的押题宝典,每年都只换封皮,骗骗这些初入科场的小青瓜的。
  他忍不住说了句实话:“这钱还不如给我赚。”
  “您又不当下一科的主考。”平安道。
  “……”
  平安笑道:“我知道您不喜欢投机取巧,但有时候人要学会走捷径,不能没苦硬吃对吧?”
  陈琰:“你确定这是捷径?”
  平安相当的确定,指挥冬青把这些书籍全部搬到他的东厢房去,他要挑灯夜读,找到通关捷径!
  陈琰看着二人忙碌的背影——行吧,多看一些程文范墨也没有坏处,只是他要辛苦一点,抽空将这些东西都过一遍,剔除那些浑水摸鱼的烂作,免得教坏了他儿。
  他又观察了冬青一阵子,其实这孩子挺适合做书童的,年纪跟平安相仿,手脚麻利话又少,关键是存在感不强,也让喜欢独处的平安容易接受些,至于能吃不是问题,家里又不是供不起。
  平安将各大书店的宝典整理到书架上,又折返回院子里:“爹,功课做好了吧?”
  陈琰:“……”
  到底谁是谁爹?
  吃过午饭歇了一会儿,平安就带着老爹的两篇文章去了沈家。
  沈廷鹤本意是让陈琰指点平安破题的,没想到他直接交来两篇文章,看着那一笔端丽工整的馆阁体,心里无比赞许自,还对平安说,要多跟爹爹学,这才是治学的态度。
  平安在心里偷偷地笑:“师祖说得极是。”
  沈廷鹤便以陈琰的两篇文章为例,继续讲破题的方法,寥寥几语就让平安茅塞顿开。
  学完《大学》,再读《论语》。
  “四书”精讲一遍,就花费了足足两个月时间。
  平安自己勤学苦读,也不肯便宜了老爹,陈琰两个月写出的文章,都可以编成厚厚的一册了,且不敢敷衍老师,篇篇都是精品。
  平安将它们仔细收集装订,打算考后整理成一本《状元四书文集》推向坊间,发一笔小财。
  ……
  这段时间,平安读书之余,还将祖父祖母的院子做了细微调整——在正房之外砌了个大棚子,用半透光的高丽纸覆盖,一条管道连通火炕,引热气到棚子里,再覆上一层草席,夜晚和阴天覆盖暖棚保暖,出太阳时掀开采光,最后在地里撒上菜种。
  “让种子以为自己在春天,就会从土里钻出来看看。”平安如是道。
  陈老爷觉得孙子说得太有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