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我爹是奸臣! 第187节
  “站住,再不站住我喊人了?!”珉王又道。
  小孩儿懊恼地跺一下脚,才从灌木丛里钻出来,一身麻布斩衰,前襟里不知塞了什么,塞得鼓鼓囊囊。
  “怎么一下午都没看到你?”珉王也就能在这只小屁孩儿面前,展现一下当叔叔的威风。
  “大哥嫌我打瞌睡,把我和六姐姐撵回去睡了一觉。”李寅道。
  瞧他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两人对视一眼,有哥哥的小孩就是幸福,守灵都可以偷懒。
  正想再逗他两句,只见一颗橘子从他左边衣袖里滚了出来,咕噜噜滚到了平安脚下,平安还没来得及帮忙捡,就被小老四一个箭步冲上来捡走,因为动作太大,右边袖子里又滚出一个苹果……
  珉王一把将小屁孩儿薅过来,扯开松松垮垮的斩衰前襟,立刻惊呆了。
  平安凑上去一看,里面垫着个油纸包,满满一兜小酥饼……
  珉王正好饿了,豪不客气地从中拿出一个塞进嘴里。
  “小王子,你要出去卖饼吗?”平安错愕地问。
  李寅不好意思地说:“我家人口多嘛,这点饼也只够垫垫的……四叔你不要再吃啦!”
  珉王忽略小老四凶巴巴的眼神,又拿了一个给平安。
  平安听到这话还哪还舍得吃,只说自己吃过饭来的,赶紧给他塞了回去:“你就这么明晃晃的捧着进去,万一被人看见,会很麻烦的。”
  李寅一脸苦恼。
  珉王吃完一个小酥饼,拍拍手上的碎渣:“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让他们假装解手,一个一个出来。”
  李寅忙不迭点头:“四叔真好!”
  珉王去了正殿,李寅坐在平安身边,头发乱蓬蓬的。
  平安帮他摘下脑袋上的枯叶。
  “平安哥哥,告诉你一个秘密,不要告诉别人。”小老四四下看看,小声对平安道:“我家有刺客。”
  平安:??!
  “展开说说。”平安道。
  “昨天傍晚我看到几个面生的太监往我父王的寝殿里抬进一口大箱子,我问孟公公那是什么,孟公公说我看走了眼,还让我回西三所去不要乱走动,到了后半晌,我父王就走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平安眨眨眼:“所以呢?”
  “我怀疑箱子里有刺客,杀了我父王。”小老四一脸机智地分析道。
  平安心惊肉跳:“这话你跟谁说起过?”
  小老四掰着指头数:“大哥、二哥、三哥、大姐、二姐、三……”
  “好了好了,别说了,”平安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他这回真的感觉害怕了。
  “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不知道。”他说。
  “怎么大家的反应如此一致。”小老四纳闷地咕哝道。
  李宪终于来了,他揉着小老四的脑袋:“寅儿,又在胡说八道了。”
  “大哥,我没有。”小老四说着,掏出一个小酥饼递给他:“大哥最爱吃的,甜的!”
  李宪接过酥饼,眼眶微红。
  平安起身给他行礼。
  “别这么多礼,”李宪道,“祖父要将我改封岑州,王府建成之前,我们一家还不能就藩,祖父说了,让我带弟弟们仍回博兼堂读书。”
  平安道:“这是好事啊,又能像从前一样了!”
  小老四疯狂点头。
  治丧期间,李宪不便谈笑,但平安从他眼底看到了一丝愉悦。
  “平安,谢谢你。”
  “谢我?”
  李宪还未来得及回答,便有太监找到此处,又有官员前来吊唁,请世子回灵堂接待。
  李宪拍拍平安的手臂:“我先回去,一会儿换母妃和弟弟出来。”
  平安点点头,看着李宪不高大却很挺拔的背影,突然觉得长大只是一瞬间的事,李宪只比他大了不到两岁,已经可以顶门立户,准备承袭王位了。
  欣慰,小小的老夫甚是欣慰。
  ……
  阿蛮要在运河上冻之前启程上任,带走了大部分被解救的妓女和娈童,余下的被平安送回盛安县,最大的织坊与陈家交情不错,可以代为照顾,红菱和清芷姑娘的积蓄足够后半生衣食无忧,但还是选择跟大家一起去盛安,说是想游览江南名胜,其实是担心年少的姑娘们受欺负。
  平安这段日子比谁都忙,又受了“惊吓”,师长们待他极为宽容。
  可宽容总有时限,因此在送走阿蛮的当天下午,平安就被大师祖喊到了沈宅。
  师祖母亲自做了老豆腐炖花鳅,要给平安补补身子。
  “这孩子近来遭了什么罪啊?脸都瘦了一圈儿。”师祖母道。
  “到了抽条的年纪是会瘦一些,却也长高了。”大师祖道。
  师祖母道:“倒是好像长高了,也俊了,全随了爹娘的长处。”
  平安品尝着鲜香的菜肴,花鳅的滑嫩融进豆香,鲜掉眉毛,一个字——幸福!
  平安近来长个子,饭量大增,师祖母一边担心他吃不饱,令人给他添饭,一边又担心他积食,饭后拿来山楂甜茶给他消食。
  吃罢了饭,沈廷鹤图穷匕见:“以后每日散学先来家里,我带你重读‘四书五经’。”
  平安有点得意地说:“我带注都背了两遍了,很熟了。”
  “还不够,在明年六月份之前,程朱蔡胡的注述要全部吃透,烂熟于心。”沈廷鹤道。
  “半年时间……为什么这么急呀?”平安问。
  “才听礼部的官员说,陛下有意提拔你爹,让他担任明年京城的乡试主考,又被你二师祖拦了,说你爹年纪太轻,应该再缓一缓。陛下说,那就四年后,不能再缓了。”
  平安点点头:“可是,关我什么事?”
  “如何不关你事?四年后,你爹做主考,你哪有资格应试?”沈廷鹤反问。
  平安笑道:“我可以回原籍考嘛。”
  “这不是不想你长途跋涉,太过辛苦吗。”沈廷鹤道:“横竖又不损失什么,这一场考不过,四年后再回原籍便是。”
  这是几位师长联合亲爹做出的重大决定,都是一样的天资聪颖,陈琰和平安的性格大相径庭,陈琰读书时性急冒进,进取心强,需要压着;平安懒散贪玩,惰性强,需要赶着催着。
  何况陈琰从小经历了无数次考试,过关斩将才拥有秋试资格,平安只要通过北直隶的科试,就能直接在京城参加秋闱。而孩子长到这么大,还从未经历过一次考试,所以明年的秋闱,对平安来说只是积累经验,重在参与,考上更好,考不上,也能起到加勉的作用。
  平安不干了,什么逻辑!长途跋涉辛苦,夜以继日的读书就不辛苦!九天六夜的□□和精神折磨也叫不损失什么?损失大了好吗?!起码折寿几个月!
  沈廷鹤不温不火地笑道:“我记得你爹跟我说过,你从小处心积虑阻止他科举当官,旁人让你体谅他读书考试辛苦,你说什么来着?‘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那是什么意思?”
  “…………”
  “小孩子胡说八道啦。”平安赶紧转移话题道:“这些读完,就可以参加秋闱了吗?”
  “非也非也,历代古文,诸子百家,都要读一些。”沈廷鹤道:“这不用你来操心,师祖帮你安排好了,时间还算充裕。”
  “啊——”平安拖着长腔哀鸣。
  “别叫了,你爹当年也是这样读书的,不吃苦,哪来的金榜题名?”
  “啊——啊啊!”
  沈廷鹤说着,揽着一路打鸣的平安去了书房。
  正在柴房忙碌的仆妇丢下一捧柴火撵到院子里,还以为刚买回来的大公鸡越狱了……
  第179章 名师押题宝典。
  平安的功课,沈廷鹤是心里有数的,尽管他平时净忙一些不太常见的事,但毕竟天资聪明,一路名师喂上来,想学不好反而是难事。
  沈廷鹤鼓励平安说,他翻过年去也只有十三岁,考童试都不算大,敢于下场应乡试,已经超越绝大多数人了。
  平安:到底是谁说自己“敢于”了?
  沈廷鹤却单方面认为,以平安现在的水平,只要在时文写作上稍稍下点功夫,明年三月至五月的北直隶科试问题不大,只要通过了科试,就拿到了秋闱的入场券。
  平安:《稍稍》。
  不过在报名科试之前,他需要靠他亲爹三品京官的身份荫一个监生,获得留京考试的资格。
  平安:“……”
  这辈子终究还是拼上爹了……
  但平安也有硬伤,比如他的字就写得很一般,好的馆阁体要求圆润饱满、力度均匀、收笔回锋要含蓄内敛,体现出严肃端庄感,平安刚刚能做到大小行列均衡、比划干净清晰而已。
  谁知大师祖告诉他,乡试的要求虽多,但对字体的要求并不高,因为是糊名誊录,只要把馆阁体写清晰,不要有别字涂改脏污造成废卷即可,一直到会试都是如此。
  当然,在殿试时,一笔好看的字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因为不必誊写,现场阅卷,如果字写得太差,会被直接落进三甲,这也是郭恒一直对他高标准、严要求的原因。
  不过以平安目前的水准,师长们并未打算让他参加后年的春闱和殿试,也就是说,他有足足四年时间去练字。
  平安:“……”
  被一窝神童长辈支配的恐惧,谁懂?
  大师祖说完开场白,就带着他从《大学》开始读起,带注述精讲。
  《大学》这本书,全文两千余字,算是经学入门,其实平安这种从四岁就开蒙的孩子,多在蒙学时期就开始通背了,后来又不断的带注温习,反复捶读多年,真可以说是烂熟于胸了,可他的大师祖,似乎永远有新的观点教他。
  沈廷鹤是个很传统的老师,当年手带着陈琰读书也是这样,细致入微的,掰开揉碎的,极具耐心的讲解。
  由于篇幅较短,只用半个下午的时间就讲完了《大学》,沈廷鹤知道平安的超强记忆力,故而没有直接考问,而是出了一道题目,让他自己尝试破题。
  平安看着纸上那一行小楷——“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
  他哪里学过八股文,不过他从小没有经受过贬低式的教育,不知道怯场为何物,大师祖让他破题,他就大胆地破题。
  “意者心之所发,诚者谓之实也。君子慎其独,则免于自欺也。”
  这句话的意思是,“意”由内心而发,“诚”是真实无妄的意思,君子在独处时要谨慎自律,才能杜绝“自欺”的情况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