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我爹是奸臣! 第91节
  陈敬茂倒是想了个办法,以寻亲唯由,行贿顺天府的户房书吏,帮忙从辖区内常住人口中找一个叫做“平安”的人,把姓名、生辰、籍贯都抄录了下来。
  反正他的确有个亲戚叫陈平安,即便以后有人问起,他也有话搪塞。
  结果那实诚的书吏直接给了个花名册。
  高泰打开那道劄子,越拉越长,越来越长,至少有他等身那么高,嘴里咕哝着:“怪只怪这名字太俗,在大街上喊一声,狗都有回头的。”
  陈敬茂笑道:“俗是俗了些,我有个远房侄孙也叫这个名字,你还别说,他父亲是国子监司业。”
  高泰一下子瞪起眼来:“莫非……”
  “那孩子才五六岁呢。”
  陈敬茂是少小离家,哪里记得清南陈家的孩子各自几岁,陈琰进京后从未拜访过他,听说会试时被人陷害了,本想登门问候一下,可人家全然一副不想来往的架势,他这个做长辈的也不好“纡尊降贵”。
  他说完,屋里的几人都笑了,五六岁的小孩儿,识字了没有?怎可能让皇帝另眼相看呢?
  陈敬茂叫来两个王府官员帮忙,仔细分析这份名册。
  “去掉家贫不识字的,十二岁以下的,六十岁以上的,再去掉在京的官员和女人。”陈敬茂问:“还有多少?”
  两人直接将名册铺在地上,一番涂抹:“还剩二十二个。”
  “陛下这段时间只去过国子监,有没有国子监的书吏或监生?”陈敬茂问。
  一名官员看着名单惊呼:“还真有一个!刘平安,二十八岁,是个捐监生。”
  “我这就去把他带来。”高泰起身道。
  陈敬茂立刻拦住他:“连陛下都以礼相待的人,你怎可如此粗鲁。”
  “这样吧。”一直一言不发的璐王出声道:“父皇让本王为宁安择婿,可以以这个由头设宴款待钱祭酒,向他探听内情。
  从监生中选驸马,谁也挑不出理。
  ……
  “阿嚏!阿嚏!”
  曹妈妈摸摸平安的额头:“怎么一直打喷嚏?”
  “阿嚏!”平安揉揉鼻子,气呼呼地:“肯定有人在背后蛐蛐我!”
  “怕是昨天淋了雨吧。别往外跑了,阿嬷熬姜汤给你喝。”曹妈妈道。
  “不喝了,平继哥快回来了,我要去国子监拿点东西。”平安说完,拉着阿蛮跑了出去。
  家里养着两辆马车就是方便,跟娘亲打个招呼,抬脚就能出门。
  又过了两日,锦衣卫果然把陈平继全须全尾的送上了门。
  其实他也是立了功的,他力气大,人也还算机灵,为了带几个同被拐卖的孩子一起走,才失去了唯一的逃跑机会。
  自己被解救之后,凭借敏锐的方向感和一路听到的声音,带着百户所的锦衣卫连夜摸回了最先囚禁他的民房中,成功捣毁一条拐卖妇孺的利益链,救出了十几名被拐卖的妇女和孩子。
  只是他们当中,有些已被砍断手脚甚至剜去双目,残忍程度令一群锦衣卫都不忍直视,方百户一怒之下用非人手段将堂主并一干人贩子虐杀。
  陈平继又为当地县衙提供了许多线索,可惜黑虎会在当地盘根错节,难以撼动,只抓到一些外围人物,并未伤其根本。
  但方百户还是送了他一件宝贝。
  他刚进家门的时候,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阿祥带他洗了澡换了衣裳,见身上只有一些瘀伤和擦伤,没有特别严重的伤痕,但一看就是受过大罪的。
  “慢点吃。”林月白看着狼吞虎咽吃面的陈平继,心酸加上懊悔:“你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当初就不该跟你讲什么武举,多险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娘岂不要哭瞎眼睛?”
  平安打面前晃过去,她心里又添一分恼火,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你还好意思笑,连锦衣卫都敢招惹,一个半斤一个八两。”
  平安大呼冤枉:“我没笑,我只是路过。”
  陈平继倒是一脸幸灾乐祸。
  林月白瞪他一眼:“你也别笑,等你堂叔和小叔公散衙,有你好看的。”
  陈平继一派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他们能把我怎么样嘛,横不能把我打死……”
  ……
  “打得好,往死里打。”陈琰修为一向很好,极少说这种直白的刻薄话,除非忍不住。
  陈敬时用力抽了几棍,陈平继死死咬着衣角不肯出声。
  平安在一旁嗑瓜子嗑的口干,舒舒服服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傍晚散衙,陈敬时就让人把倒霉孩子捆了起来,一时找不到趁手的家伙,正在转圈,谁知平安从门后找出一根竹篦,递到小叔公手里。
  陈琰看着眼熟,问他:“这东西哪里来的?”
  平安一脸机智:“我早料到堂兄有此一劫,特意从国子监偷回来的。”
  陈琰:“……”
  竹篦就是批头竹棍,一头完好,另一头则劈开成数十条,跟日常打孩子的家什可不一样,它是正儿八经的教刑,国子监里人人谈之色变,一棍扫去就是一片印子,好几天消不下去,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连陈敬时都是一愣,可架势都摆出来了,总不能干打雷不下雨吧,只好接过竹篦,凌空一甩,触地有声。
  “陈,平,安。”陈平继咬着后槽牙,没等破口大骂,就被陈敬时按在条凳上一顿狠揍。
  陈琰抱臂坐在一旁火上浇油,平安在嗑瓜子看戏,而这家伙果然牙硬,咬着牙愣是一声不吭。
  “等一下!”平安叫停陈敬时,倒一盏热茶端给他喝,还殷勤地帮他捏肩捶背。
  歇够了再打,力气足。
  第85章 此人就是陛下口中的“平……
  陈平继被打得三天沾不了凳子,也不敢再提去少林寺出家的事了,陈琰给他两个选择,一是回老家去,备考当地武学,只要他爹娘同意,林家可以介绍师傅教他武艺;二是留在京城,跟平安一起读书,将来直接报考武举。
  只是各地武学一旦恢复,武举选拔的内容会愈发趋近于官学课程,陈家不是武将世家,林月白了解也有限,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自学,毕竟不成系统。
  权衡之下,陈平继宣布上山学艺计划正式流产,在几个男仆小厮的陪伴下,踏上了返乡的路。
  平安去码头送他时,拎着个蛐蛐笼子,里头是一只黑褐色的油亮蛐蛐儿。
  “之前答应过要送你一只蛐蛐儿的,这个叫油葫芦,是国子监祭酒送我的,还没培养出感情,送你了。”平安道。
  陈平继也从行囊里翻出一个匣子:“不能拿我弟弟跟你换了,这是方百户送我的,送给你吧。”
  平安接过来,沉甸甸的坠手,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把短铳,平安瞥一眼不远处的拉手散步的爹娘,迅速将匣子合上,藏进马车的车座之下。
  这么好玩的东西,他可不想还没捂热就被爹娘没收。
  ……
  国子监。
  夹道的古槐亭亭如盖,将炽热的阳光筛成满地斑驳的树影,夏蝉隐匿在枝叶间,嘶鸣声此起彼伏。
  永远不爱穿官服的钱祭酒,背着手在六堂之间乱逛,最后在率性堂的后门驻足。
  陈琰有事外出了,平安被老爹随手安置在后排听讲,正在百无聊赖的画画,余光瞥见校长在后门偷看,迅速将画纸盖住,完全是条件反射。
  愣了愣,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自嘲般笑了笑,又重新铺好画纸,还朝钱祭酒龇牙一笑。
  钱祭酒也颇觉好笑,不过他刚刚没在看陈平安,而是在看刘平安。
  刘平安也在率性堂中,他祖籍齐州,不但是捐监生,还是钱祭酒的表外甥。
  国子监是积分制,这孩子入学已经第十一个年头了,不但乡试屡屡落榜,还因积分不够迟迟不能肄业,家里焦急万分,希望他能早点参加吏部铨选,然后找人疏通关系,外放个知县,也算有个前途了。
  钱祭酒都替他着急,有段时间屡屡找他谈话,可老钱是个如假包换的聪明人,懒散了二十年,最终考上了探花,压根不明白八股时文有什么难学的,不就是破题承题、起讲入题,再加八个排比对偶,随便填一填嘛。
  可他说得越多,这家伙好像越呆滞,索性不再多说,让他好自为之了。
  但作为长辈不提携一下晚辈,总是说不过去的,于是他想尽办法给刘平安送分。
  譬如这次皇帝大讲,随侍在陛下身边的监生可以加半分,加半分就能升入率性堂,离肄业就更近一步了,他便安排刘平安站在皇帝身侧,杵了两个时辰。
  希望他争口气,争取两年之内肄业。
  正在摇头叹气,门房的书吏递进一份请帖,钱祭酒回到三堂的院子里,打开一看,登时眉头紧锁。
  璐王在王府中设宴,请他过府一叙。
  “老钱!”平安从身后冒出来,想吓他一大跳,却见钱祭酒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关心地问:“怎么啦?”
  钱祭酒摇头叹气。
  “我爹又欺负你了?”
  这段时间平安已经看出来了,这国子监里说了最不算的就是祭酒大人,他不过是个挡箭牌,老爹才是背后的话事人。
  人心果然是会变的,平安过去很怕老爹学坏,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老爹给人欺负他会很愤慨,而老爹欺负别人,他却很淡定。
  这就是俗话说的“护犊子”吧——平安如是想。
  钱祭酒继续摇头。
  他混到这把年纪,躲过了先帝的两位皇子争储,躲过了党争,躲过了数次京察,只想安安稳稳混到致仕,回齐州养老,不想接近任何一个皇子,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他不相信一个炙手可热的皇子会平白无故请他吃饭。
  “要不我装病吧。”钱祭酒道。
  平安想了想:“装病太明显,不如装傻。”
  “这种场合也能装傻?”
  “当然,我祖父遇事就装傻,还总结了一套‘陈氏装傻大法’,怎么用怎么灵。”平安道。
  “详细说说。”钱祭酒凝神细听。
  “其实就是三句话:‘我也不知道’,‘改天再说吧’,‘说了也不算’。”平安一根根掰着手指数过来,又道:“有这三句话,任何场合都能蒙混过去。”
  钱祭酒啧啧称奇:“总装傻,不能解决问题吧?”
  平安道:“真正需要解决问题的时候,他只要喊一声‘娘子’、‘儿啊’、‘媳妇’,我祖母和爹娘都会帮他解决。”
  钱祭酒:“……”
  想不到这世上有人比他还能混。
  他至少是凭本事混日子,此人居然生下来就可以直接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