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我爹是奸臣! 第82节
  贡院街果然又被堵了个水泄不通,平安还在此碰到了郑先生,于是陈老爷排兵布阵,招呼家里带来的几个小厮,将陈敬时和平安护在中间,生生挤了进去。
  来到“天开文运”的大牌坊下,送考的家眷、亲友、仆人就必须止步了,书童将陈敬时的书箱递给他,平安朝小叔公深深一揖:“祝先生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放心。”陈敬时就喜欢听平安叫他先生,显得自己很年轻。
  目送小叔公进了贡院,陈老爷对妻子和孙子道:“我知道附近有家很好的酒楼,折腾一大早也该饿了,咱们去吃点东西,好过在此枯等。”
  平安举手欢呼:“甚好甚好!”
  赵氏摇头叹气:“你们爷俩真是……”
  到哪里都不忘吃喝啊。
  ……
  与贡院一街之隔的三层酒楼,名曰“状元楼”,相传可以俯瞰到贡院内的场景。
  当然,代价也是极高的,一间最小的包厢也要十两银子。
  陈老爷年轻时也是考过县试的,只是没进过贡院,十分想看看贡院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伙计将他们引向二楼一间罗绮满堂的雅间。
  陈老爷想去三楼,却被告知整个三楼被人包下来了。
  平安都不禁唏嘘,虽说京城权贵遍地,这手笔也太大了些吧,十两一间的雅间,还不含席面,包下整整一层啊。而且现在是京察的关键时期,但凡家里有人当官,都恨不得打着补丁出门,是谁如此阔绰,顶风作案?
  等菜上齐的功夫,平安想去茅厕,阿祥便陪着他下楼。
  他站在楼梯上往上看,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把守在通往三楼的楼梯口,铜墙铁壁一般。
  看来是真得上不去了。
  平安噔噔噔跑下楼,又见店老板亲自领着一行人,穿过大堂时话也不说一句,匆匆往楼上走。
  人们中间簇拥着的中年人,看起来却很眼熟。
  平安歪着脑袋,从人缝里喊了一声:“大叔!”
  一行人立刻用警觉的目光看向他,吓他一跳。
  中年人脚步一滞:“平安?”
  他招招手,便走过一个七尺高的汉子,二话不说,将平安扛起来就走,阿祥追上前,被两个青衣大汉拦住了。
  平安挣扎几下,没挣脱,只好对阿祥喊道:“先回二楼等我,让祖父祖母不要担心——”
  他也不想以这种方式上三楼,可他人小四肢短,打不过这么多好汉,不动手又很没有面子,用力锤了几下那宽厚的肩头——手疼!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他手蹬脚刨,鲤鱼打挺,那汉子显然没抱过孩子,差一点就把他摔了。
  “放下来。”中年人面带笑意。
  平安稳稳落地,只见华丽的包厢之中,各色菜肴依次上桌,店老板亲自端着花钿髹漆托盘进来,上头盖着覆盘盖,不知里面是什么好吃的……
  他回过神来,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被绑架了。
  “本以为你是特别平易近人的好官,大叔,你太让我失望了,不但绑架良民,还如此铺张,不知道现在是特殊时期吗?”
  一旁的吴用简直替他捏一把汗,什么你啊我啊,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敢在圣驾面前这么说话了吧?
  皇帝笑意不减,大喇喇坐在主位上:“请你吃炙羊排。”
  盘盖打开,里面是一块块热腾腾的泛着金黄的烤羊排,滋滋冒油,满室焦香。
  店老板又介绍起炙羊排的复杂工艺来,哪些药材去膻,哪些佐料入味,哪里的羊羔肉嫩,什么碳,什么火,什么油……各有讲究。
  “……”平安道:“我可以原谅你半个时辰。”
  第77章 焦点转移大法
  三楼临窗的雅间,将明时坊鳞次栉比的街道尽收眼底。
  中年人凭栏远眺,看着贡院大门前的广场上,各省的旗帜在早春的寒风中飘摇。
  贡院三声炮响,龙门已开,举子们以省为单位缓缓走进贡院,正在验明正身。
  今年是景熙四年,他登基的第五个年头,每一场抡才大典,他都会亲至贡院,京察之后必然出现大量职位空缺,他无比渴望人才。
  这家的炙羊排果然名不虚传,外焦里嫩,香而不膻,可惜平安牙口不好,啃得口水唧唧也没啃下几口肉来。
  吴用看不下去,用一把短小的刀剔下来喂他。
  “谢谢老爷爷。”平安道。
  吴用无奈道:“嘿,您可真会论辈分。”
  平安想着,一会儿也要给祖父祖母点一份,再多点一份打包回家给爹娘尝尝。
  “大叔,虽然羊肉很好吃,但还是劝您不要顶风作案。”
  “诶呦祖宗。”吴用忙不迭将剃下来的羊肉喂进他嘴里:“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这次京察力度空前,连我小孩子都知道。”
  嚼嚼嚼……
  “虽然您跟我二师祖是朋友,但我二师祖很公正的,不会顾念私情的。”
  嚼嚼嚼……
  真香!
  “我怕什么,我家的银子又不是贪墨而来。”皇帝道。
  “我爹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这层楼十几个包厢,大包二十五两,中包十八两,小包十两,没有三百两是包不下来的。谁家好人花三百两银子看举子搜检呀?即便您钱多得花不完,这种时候也应该避避嫌,为底下的官员作表率嘛。”
  吴用又喂了他一大口:“看把你操心的。”
  “嗯,说的有理,我以后注意。”皇帝点头道。
  平安不再说话,专心享用美食。
  “你二师祖……”皇帝道:“我很担心他。”
  平安笑道:“最近大家都在担心自己,难得有人担心他。”
  皇帝道:“他这次京察动作太大,眼见着要遭人攻讦,只怕在京城待不下去了。”
  平安道:“您官比较大,跟皇上说说,别让他走。”
  “舆情汹汹,皇上能堵得住御史言官的嘴吗?他又是个耿介且重惜名节的人,一旦遭到弹劾,必然会上书请辞,以示自己不恋权位,皇帝也只能留他三次。”
  因为大庸特殊的科道制度,自建国以来,七品给事中搞倒的大人物还真不少。
  平安不假思索道:“舆情很好处理的,可以用焦点转移大法。”
  皇帝回头细听:“这是何意?”
  平安道:“就是爆一个更猛的料把御史言官的注意力转移开。”
  这话不知怎么戳中了吴用的笑点,咯咯咯笑了几声:“可爱。”
  皇帝却将目光转回窗外,陷入思考。
  “诶呀!我祖父祖母还在楼下等我。”平安总算想起来了。
  皇帝给吴用递个眼神,吴公公便遣了两个侍从下去说明,让二老不要担心。
  ……
  两个魁梧大汉立刻下楼,见二老果然急坏了,拱手抱拳道:“二位久等了,孩子在我们手上,不……”
  话还没说完,陈老爷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哆哆嗦嗦地说:“原来是道上的兄弟呀,不知我儿做了什么得罪了诸位,我先替他赔个不是,所谓祸不及妻儿,你们别动孩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倾尽家财也一定满足。”
  对方可是有编制的锦衣卫,闻言皱着眉头将手抽出来:“我们要你钱干嘛?”
  陈老爷心想,不要钱就更麻烦了:“这样吧,你们拿我这把老骨头,把我孙子换出来,我儿是个孝子,一定会满足你们的,孩子太小了,胆子又小,你们把他放了吧。”
  “他胆子小?”那锦衣卫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他,胆子小?”
  ……
  “我胆子小,不想学。”平安道。
  “养国子之道,乃教之六艺。”皇帝道:“骑射是一门很必要的学问。”
  皇帝最近开始关注他忽视三年的小儿子,这孩子既没有他大哥的夙慧,也没有他三哥的稳重,他……还算瓷实。
  所以他想,可以教他弓马骑射,强健体魄,磨炼心智,免得总像粮仓里逃出来的小耗子,堂堂皇子,怎可做畏畏缩缩小人之态呢?
  平安这孩子他是真喜欢,敢朝他翻白眼,敢说他顶风作案,若能跟“胆小怯懦”的珉王结个玩伴,必然是极好的。
  骑射虽然好玩,但平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我补习班已经很多了,每天早上都起不来。”
  “补习班又是何意?”皇帝不解。
  “我爹每天带我读书,但他只教《诗经》、《易经》和《尚书》,他忙起来,就送我去大师祖家学《礼记》和《春秋》,每当休沐还会送我去二师祖家练字,晚上还要温习旧书。”
  残忍程度连皇帝都听不下去了:“我大雍素来以专经取士,没有几个名士大儒是通习‘五经’的,你爹对你期望颇高嘛。”
  平安脑袋一下子支棱起来:“专经取士?”
  皇帝微微颔首。
  “只需要读一本?”
  “那倒不是,最好还是通读,但只专攻一本。”皇帝道。
  平安拍案道:“真是人心险恶!”
  “诶呦祖宗……”吴用又替他捏一把汗,怎么还敢在圣驾面前拍桌子了。
  平安太愤怒了,就好比有人把他的课本全改成了全文背诵,还骗他所有人都是这么学的。
  皇帝皱眉咋舌,一个读了这么多年书的孩子,竟不知道科场最基本的规则,可见他身边都是一群多么处心积虑的老神童啊。
  不过经他这么一挑拨,这孩子果然把“绑架”的事给忘了,这就是他所谓的“焦点转移大法”吧。
  “谢谢大叔款待,我要走了,回家找我爹理论理论。”平安道。
  “急什么,打包两份羊排带走。”皇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