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我爹是奸臣! 第10节
  “怎么了?”赵氏虔诚地拜完始祖们,从蒲团上起身,接过请帖,登时气的摔了一只斗彩碟子。
  陈老爷都顾不上心疼了。
  原来是陈平业出狱了,家里要设宴为其洗尘。
  赵氏捏着请柬两手发抖:“无耻,太无耻了!杀了人还要作宴洗尘?孟家知道会怎么想?”
  孟家是陈敬时的岳家,是他们的亲家,孟婉是陈敬时的内侄女。赵氏是见过孟婉的,冰清玉洁的小姑娘,干净得像一汪泉水。
  两年前,南北两家隐有重归旧好之意,陈二爷想为长子求娶孟家小孙女孟婉,陈敬时见陈平业年少英俊,一表人才,学问也不错,便答应为其保媒。
  谁料孟婉嫁到北陈家,新婚三日被杀,半个月后才在后院枯井里找到尸首,仵作验尸,竟变戏法似的从腹中剖出一个四月大的男婴。
  这件事在当年闹得沸沸扬扬,认识孟婉的人都坚信她的品行,绝不可能在室时与人通奸,可铁证如山,又逢分巡道即将巡视各府,知府急于结案,只判了陈平业徒刑两年。
  孙知县曾越级上诉,向分巡道提出案情疑点,希望重审此案,结果非但没能如愿,还被上司训斥德政有亏,赶上一任外察,评了个中等,错过了升迁的机会。
  南陈家只有陈敬时和陈琰两个像样的读书人,这场婚事又因陈敬时而起,此时当然要站出来,结果如孙知县一样,落得个灰头土脸,陈敬时还被提学道革除了学籍。
  这两年,陈平业在坐牢,孟家痛失孙女,陈敬时前途尽毁,陈琰大受刺激昼夜不辍的苦读。
  如今杀人者刑满出狱,他们竟要大张旗鼓地办什么洗尘宴。
  这哪里是请帖,分明就是战帖,他们要向全县人彰显北陈家的实力,顺便恶心一下南陈和孟家。
  陈老爷忙扶着气的手脚发麻的妻子坐稳。
  赵氏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对丈夫道:“千万别让玉官儿知道。”
  大家都是女人,赵氏其实很理解儿媳,谁愿意整天对着个书架子过活?儿媳还是脾气太好,换做是她,早出手了。
  眼下陈琰想开了不少,话也渐渐多了,虽说家里也多了个“问题儿童”,可至少不再那么死气沉沉了,鸡飞狗跳的日子……至少热闹。
  一家三口才是高高兴兴的,都快把两年前的旧案放下了,北陈家却突然挑起事端,广邀宾客,为杀人凶手接风洗尘。
  “一条巷子住着,北陈家办酒席那么大动静,玉官儿又不聋不瞎。”陈老爷道。
  “净会说风凉话。”赵氏白他一眼。
  陈老爷一脸机智地说:“我有个神鬼莫测的好主意,你批我三百两银子,包准替你解难。”
  第10章 祖父,我爹娘好像不见了……
  次日,平安拥着他的小被子,从一片暖阳中醒来,老爹在读书,娘亲在梳妆,曹妈妈还在老家没有回来,只有九环姐姐忙前忙后,照顾他起床更衣。
  整个陈家里里外外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下人们都换上了簇新的衣裳,院子里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平安一夜多梦没睡好,迷迷瞪瞪的问:“才七月就过年啦?”
  九环噗嗤一声笑了:“哥儿真会说笑,是家里在准备大爷的庆功宴。”
  平安更惊讶了:“乡试还没考就庆功吗?”
  会不会太高调了。
  九环脆声道:“老爷一大清早就让我们换上里外一新的衣裳,听说在明月楼订了五十桌酒席送来,延请亲朋好友都来庆贺呢。”
  平安跑去前院一看,登时瞠目结舌。
  整个院子被清扫一空,摆满了桌椅,就连隔壁小叔公空置的园子也被占用,足足摆了二三十桌。
  祖父这是受什么刺激啦?
  ……
  主院里,陈老爷若无其事地浇花逗鸟。
  管家拿明月楼的菜单子给他过目:“店家说时间太急,只能采买到这些菜。”
  陈老爷扫了一眼,叮嘱道:“菜不重要,请帖一定要送到。”
  赵氏从屋里匆匆出来:“真要这么做吗?”
  陈老爷哼一声:“今天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我就不姓陈。”
  赵氏知道丈夫是泥人脾气,平日里随便捏圆搓扁,可一旦把这老实人惹急了,那是九头牛都拉不住的。
  昨天夜里,陈老爷拿了银票,劝妻子先去睡觉,独自在堂屋里坐了一夜。天蒙蒙亮时,他写秃了一根毛笔,指着桌上堆成小山似的请帖,命人送到各家去,再去明月楼订五十桌酒席。
  两个时辰之内,他要看到盛阳县所有的亲朋好友。
  一时间,县里的乡绅富户、丁忧在籍的官员、有名望的儒生仕子……都拿到了两份请帖:
  北陈家为二房长子陈平业出狱洗尘;
  南陈家长房长孙陈琰高中科试录遗第一名。
  哦,这是两家人又斗上法了。
  两厢冲突,但凡是个正常人,也该知道怎么选。陈琰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童,中举及第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此时不结交更待何时?
  至于北陈家的洗尘宴,闲来无事凑个热闹还行,与正事发生冲突还是算了。
  明月楼是盛安城里最高档的酒楼之一,做生意很讲原则,向来不接急单,除非加钱。
  陈老爷这种长了腿的钱袋子,随便一开口,明月楼上上下下从黎明忙到晌午,买空了早市最好的食材,熘汆烩炖,煎炒烹炸,转眼间出锅装盘,用底部带有小铜炉的大食盒温着,流水般的送到陈家巷。
  起先见北陈二房家里张灯结彩,径直打算往里走。
  打头一个伙计突然站住脚:“不对不对,不是这家,是过桥第一家。”
  与此同时,宾客陆陆续续开始到场,陈老爷一身湖绸的褐色道袍闪亮登场,头戴乌纱东坡巾,三缕长须修理的整整齐齐。
  平安因为跑得太慢被祖父抓了壮丁,跟着祖父当门童在大门口迎客,目光滴溜溜到处搜寻:“祖父,我爹娘好像不见了。”
  “不重要,宾客到齐就行。”陈老爷红光满面,逢人就笑。
  “可是现准备酒席也来不及吧。”平安又道。
  陈老爷得意地往门口一指。
  平安目瞪口呆地看着送菜的伙计鱼贯而入——他居然点外卖!
  陈家门庭若市,什么远亲近邻、同行同窗,只要人在盛阳县,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都被请来吃席,门房得了吩咐,非但不收礼金,连没有请帖蹭吃蹭喝的闲汉都往里放,陈老爷要的是人气,是排面,是北陈家那个死老三喷火的目光。
  在巷南高朋满座的衬托之下,巷北显得格外冷清,二房家门口几乎是门可罗雀,零星几个族人站在门口顾盼徘徊。
  也有那左右摇摆之人到此,发现人都去了南陈家,便假装自己只是路过,滑溜溜的过了桥。
  有个北陈家的族人探头问了句:“什么时候开席啊?”
  另一人拽着他的衣袖将他扯到一旁,真没眼力见儿,没看到宾客都被南陈家抢走了吗?
  “自家人也得吃饭不是。”
  “别说话。”
  院子里空摆了二三十副桌椅,每桌八盘荤素冷碟已经就位,每座还有一例糕点水果,只是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下人傻戳戳的相互对望,请来的厨子们守着备好的食材,打着哈欠扇苍蝇。
  北陈家的当家人陈三爷大步流星进来,直奔前厅,看着一脸尴尬的庶兄陈二爷,怒道:“早说不要出这个洋相,偏是不听,眼下怎么收场?”
  又看一旁立着的侄子陈平业,低声道:“出来了就老老实实做人,清清静静读书,过些年给你换个身份户籍,照旧可以参加科举。你们眼下闹这么大动静,生怕别人想不起这件事?”
  陈二爷丧眉耷眼地坐着:“我原想着,叫上亲朋好友热闹一番,去去晦气,谁成想被南边那老头子截了胡。”
  “你没事儿吧?”陈三爷站起身来:“你儿子杀人坐牢是很光彩的事?还要作宴庆祝?”
  “那不是情有可原么。”陈二爷不服道:“孟家把怀胎四个月的孕妇嫁进来,我儿就是泥人脾气也忍不了啊。”
  “忍不了可以禀报父母长辈,证据确凿,难道没人给他撑腰做主?”陈三爷道。
  陈平业半句话也不敢说,几乎将脑袋埋进胸口,两只手在衣袖里簌簌的抖,脸色也越来越白。
  “再不济立刻自首,官府也会酌情轻判,你们倒好,杀人藏尸,有理变成无理……”
  陈三爷话未说完,便听“砰”地一声,陈平业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四下一片骚乱,解衣裳的,掐人中的,抬门板的,请郎中的,忙成了一团。
  巷南陈家这边已经开了席,还请了个昆曲班子来助兴,正咿呀唱道:“只怕世事含糊□□件,人情遮盖两三分。”
  推杯换盏宾主尽欢,只是酒席的主角不知跑去了哪里,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
  ……
  听说父亲要大摆宴席,陈琰并未多想,毕竟他爹平时就浮夸,好热闹喜逢迎,为了避免尴尬,立马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带着妻子乘马车去郊外游玩散心,避避风头。
  为什么不带平安?因为他非要去看热闹,结果被抓壮丁,两人为了及时脱身只好“断臂求生”了。
  这就是陈老爷一石二鸟的计策,既让北陈家颜面扫地,又成功支开了陈琰。
  赵氏都有点刮目相看了。
  待宾客兴尽而散,只剩满地桌椅杯盘狼藉,明月楼的掌柜带着清单上门结账,五十桌席面一共是一百七十八两,陈老爷一算,还赚了一百二十二两!
  管家陈寿从北陈家打探消息回来,话音里带着点兴奋,连说带比划:“那边只有十来个亲戚在院子里说话,连席都没开,他们家三爷脸拉的老长,指着琇二爷和平业少爷大骂,平业少爷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郎中都来了,酒席也撤了。”
  陈老爷闻言大喜,赵氏也出了一口恶气:“真是活该!让他们官官相护草菅人命,报应还在后头呢。”
  “老爷,太太!”前院的小厮气喘吁吁地来到堂屋:“不好了,打起来了。”
  陈老爷拿着白赚的零花钱,还来不及收敛笑意,笑吟吟地问:“谁打起来了?”
  “二老爷、三老爷家的少爷们,和北陈家的几个少爷,拎着哨棒、石头袋子在桥头上打起来了。”
  赵氏腾然起身,顺便拉起了陈老爷:“快,快出去看看,小孩子下手没轻重,别真打出人命来。”
  陈老爷一副很惜命的表情,摇摇头,:“那些半大小子力气比我还大,看再伤着我……”
  赵氏拿他没办法,又忽然想起许久没见的平安,紧张地问:“安哥儿呢?”
  陈寿道:“看热闹去了。”
  “他看什么热闹!”陈老爷这才急了,叫上几个精壮些男仆,快步跑出大门。
  陈寿疾步跟上:“老爷您别急,有人跟着呢。”
  ……
  陈老爷急匆匆赶到现场,却见小桥上人仰马翻,熊孩子们全都躺在地上哎呦呦的叫唤,只有九环和陌露手提哨棒站在桥头。他愣了片刻,只见两人中间钻出平安的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