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成生眼里还留有些许倔犟,只是再不像先前那般听不进去话了。
  “不要吵架,你说什么我都会听。我不知道你对那件事会这么敏感,不是有意要调动你情绪,确实是我不对,我错了。嗯?”
  成生紧抿着唇,眼睛看上去像有话要说。
  “小乖,你亲亲我。”尚思游鼻尖碰他,唇瓣离着寸距离,等成生贴上来。
  成生凑上去咬他嘴巴,咬破嘴角,铁锈味儿散在湿热的口腔内,腥的。“你以后再这么晚道歉,我可不接受的。”
  尚思游笑,精疲力竭的覆在他身上,说:“我还敢惹你生气吗?小狗。”
  成生抱着他的背,鼻头擦着他颈窝嗅,抱的有些紧。
  “元旦带你出国玩,去吗?”尚思游合上眼,说的散漫,太累了。
  成生眼珠子滴溜溜转,羞怯道:“我还没出过国,要办什么吗?”尚思游已经睡着了,成生抱着他小心挪上枕头,跟他肩颈交缠的入眠。
  年末事没那么多,盘点是留给下属做的,尚思游操不着心,所以想带成生去泰国玩,图个近,气候差异不会太大。最重要的是,在那片土地上,他可以牵成生的手,不受任何异样的目光。
  成生像个小乡巴佬,问:“要办签证吗?要办护照吗?还要办什么吗?”
  他不怎么懂,尚思游说:“身份证给我就好,其他不用管。”
  成生:“怎么办,不想上班了,我的心已经飞向普吉岛了。”
  尚思游:“还有一个月,你也不要太兴奋。”
  “那我不管。”
  是要办护照的,成生平常用不着身份证,都是他爸给收着,要用才想起来找他爸要。成英给了,边问:“你要身份证做什么?可不许瞎搞,贷款那些你都不要碰。”
  成生喜滋滋的,眼尾流转着亮光,看上去那么开心。“不是,我元旦要跟我哥去泰国玩。”
  成英脸色一变,当即想阻止,可成生的快乐那么浅显,他这几个月来都因为成生户口的事在烦恼,难免忽略成生。很久不见成生在他跟前这么开心了,成英松口说:“玩归玩,不要玩的太野。”
  成生吐舌头,不跟他爸说那么多,兴冲冲的下楼去了。
  尚思游在楼下等他,成生迷糊的,下了楼才想起来身份证没带,又拐回去。成英还在家,成生蹑手蹑脚的回自己屋拿身份证,路过他爸门口,因为自己在家所以房门敞着,成生往里探头,想跟他爸道个别。
  成英在屋内忙碌,成生看见他开着灯,桌前摆着维生素片的瓶子,按字母摆开,成英正弓着背,在机器前一点一点的打磨药片上的标识。药丸太小,磨不好就只剩半片大小,扁薄的不像成品药。成英会把这种磨坏的药单独收起来,粗糙的手指在药丸跟前显得那么笨拙,捏两三下都捏不起。
  “爸爸,你在做什么?”成生声音发颤,为成英的用心良苦,瞒他瞒那么深。
  成英僵硬的扭头,看见不该出现的成生站在这里,他推了推老花镜,坦白道:“生生,爸爸又生病了。”
  “生病你去医院啊,你在这里磨药片干嘛!你跟我走,上医院。”成生有些激动的拉他的手,死命的拽着要把他拽出去。
  成英摇头,不配合的拿下成生的手,说:“我去看过了,不想再去医院了。”
  “你生病你不住院,你在家里拖什么!”成生绝望的冲成英喊,他害怕,怕他害怕的那些都变作现实。
  成英说:“治不好,不治了。爸想把钱都留给你,不往医院里砸了。”
  第59章 离别
  “谁稀罕钱!”成生为他的顽固恼怒,命都没了还要什么钱,“爸,你跟我去医院。”
  成英不为所动,他知道早晚有一天会被成生发现,从他吃药的第一天起,就做好了被成生发现的准备,只是一直想晚一些,再晚一些。成生发现不了,他就能平静的等待死亡的来临,成生要是发现了,那他们两个都别想好过了。
  “生生,你体贴体贴爸,已经是晚期,不剩几个月,爸不想插着管子躺在病床上日复一日的等医生来查房了。”成英说的平淡,好像死亡只是去天堂吃顿饭,只不过再也不回来了而已。
  成生麻木的站着,屋子里灯开的那么亮,亮到成英的表情他看的一清二楚,那种无望与释怀,弯刀一般刺进成生的心头。
  冬天过完成生就十八岁了,四岁的时候成英把他带到身边,养了快十四年,从叔叔到爸爸,从听话到叛逆,成英在他成长的路上充当了父亲与母亲两种角色。成生一直以为人生路很漫长,遥望无际,看不到头,摸不着的边儿的他都不去管,眼光只放到每日三餐。他想每天下了班回家都能吃到他爸做的饭,饭后跟他爸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球赛,偷懒不想洗的衣服他爸会拿起来数落他几句,然后洗掉。就这样再过几年,过到他二十来岁,厌倦了这种乏味的生活,从家里搬出去,不再受任何约束,租一间自己的房子,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仅此而已。
  “看病太磨人,我不想看了。”成英陈述道。
  成生问:“那我呢,你不想管我了是不是?”
  “爸爸怎么会不管你,爸爸就是走了,也会在别的地方守护你。”成英拿这话哄他,死了以后的事谁又能说了算,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出怪力乱神的事来,不过是哄骗成生。
  成生被一记重锤捶到脑袋发懵,他要是再聪明点再细心点,怎么会前几个月发现不了他爸在吃的是什么药。只是他当时眼里只有尚思游,忽略掉了他的父亲,现在再想挽回,已是来不及。
  “你去医院。”成生只说这一句话。他不信,成英刚生病那年,医生也说活不久了,不还是撑到现在吗?怎么会治不了呢,就是他爸不想治了。
  成英发出一声叹息,他自己的身体他怎么会不知道,前两年成生还太小,他实在不放心把这么小的孩子独自一人留在世上,于是向天偷了两年光景,现在老天爷要讨,他抵不过,该还。
  医院不能去,去了成生就不让他回了,成英太了解成生,他说:“生生,爸爸为你操劳这么久,不能在最后享受只属于自己的人生吗?”
  成生眼窝一酸,听这种话,实在让人心绞痛。他是个拖油瓶,拖了成英这么些年,最后还要成英为了他再苟活下去。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我抱回来,为什么不让我死了,一了百了。”成生勾下头,眼眶湿的,眼泪盘旋着,一滴一滴的砸向地板。
  成英说:“你是我儿子,我养你,不是应该的吗。”
  成生喉头窒塞,哽咽地半天说不上来句话,“那你去医院。”
  “生生,我们早晚都会离别,等你以后再长大些,身边的朋友又会换掉一批,有些还联系,有些躺在列表里再也不会联系。有时候想想,活在记忆里的那些人,才叫活着你的世界里,被遗忘的无异于死去。你记着爸爸,等到了清明,想起来就去扫个墓,要是想不起来,说明你应该过的很好,没受什么委屈,不来也行。”
  成生闻言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成英看着哭的撕心裂肺的成生,终于明白那句‘哭的像是被人痛打的流浪狗’是什么样子,太可怜,又心酸。
  “生生,爸爸现在还没死,你别哭了。”成英劝他。
  成生哭到不能自已,弯刀拔出心蹚,回旋着剜他的肉,疼到他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发泄。
  尚思游等了很久,电话一通接一通的打,成生都不接,以为出了什么事,犹豫着要不要上去,电话打过来,他接下,听筒里是成英的声音:“你上来一趟吧。”
  尚思游爬八楼,还没进到门口,就听见喧闹的哭声,那么悲拗,白日里听的人背脊发凉。
  他进去,看见蹲在地上哭的不管不顾的成生,心被狠狠揪了把,眼神瞟向成英,无声的询问。成英摇了摇,默不作声的出去了。
  尚思游觉得是成英把成生弄哭了,叫自己来哄,就这么不明就里的,面对哭的如此惨烈的成生,他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成生哭到根本没看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就被抬着下巴喂了口水,喝完还要哭。尚思游用手心擦他的脸,沾到两手湿潮,成生也没停。
  “生生,嗓子要坏掉了。”尚思游顺势穿过他腿弯,把人打横抱起,因为成生一直哭的缘故,不好出门,只能把他带回自己的屋子,锁上门,抱着捋后背。
  成生趴在他怀里,哭的后背一抖一抖的,抽搐着。
  尚思游听着他的呜咽,无可奈何。
  “喝点水。”他给成生喂水,看到那双红肿的眼睛,心又一紧,成生应该哭挺久了,嗓子都劈叉了,眼泪也没干。成生不张嘴,他只能嘴对嘴的哺进去,再不咽,就只得压着舌根逼成生吞下。
  成生被喂了小半杯水,哭累了,睁着沉重的眼皮去看尚思游,红血丝遍布的眼睛蛰的慌,还想哭,却是再也哭不出来了。